让他心神大乱的唇瓣又张开了。
“好看吗?”
短短三个字,就让楚暮溃不成军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乱得可怕,像是一段毫无章法的,随手弹出的诡异曲调一般。
楚暮的心脏陡然一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师尊的感情,他对师尊应该分明是敬爱尊重才对,不应该会是这样的。
握住细小刷子的手一抖,柔软的狼毫尖不甚在季久久的眼尾处点了点。
桃花眼的眼尾多了一点艳红的颜色,全然看不出是无意之中留下来的瑕疵,倒像是被造物主精心设计之后留下来的痕迹,美艳普特无双。
这一点红痣如同她打开了某种封印似的,原本清清冷冷的矜贵仙子忽然坠落神坛,化身成为了勾魂夺魄的妖精。
实在是太勾人了。
见他久久不答话,季久久又重复了一遍,“好看吗?”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清明,像是覆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转瞬凝成一颗清透泪珠,大颗泪珠滚下时压弯浸湿了下睫毛,在泛着红晕的眼尾末端的那粒小红痣水红明丽,衬得眼睛空濛撩人。
她的原意是在问额间的妆花是否好看,但是楚暮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那点艳红霏丽的颜色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会吐蜜的花,饶是楚暮再如何心乱,也无法挣脱它制造出的牢笼。
她稍稍动一动,楚暮便觉得自己的心轻飘飘地荡起,活像团软乎的棉花。
楚暮如同被火焰燎伤了似的,猛地移开视线,但是这样做也是徒劳的,因为师尊稠艳秾丽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几乎像一个对着神明许诺的信徒,近似虔诚地喃喃道,“好看。”
头上的梅花白玉簪子首端的坠子轻轻晃了晃,季久久道,“既然好看,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恍惚间,楚暮想起了他曾经在戏班子偶然听到过的一段戏。
那段戏讲的是通往西天取经,清心寡欲的和尚遇上了貌美的女儿国国王。
国王多次主动,和尚紧闭着双眼,嘴里念着“四大皆空。”
后面的戏词是“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
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
正在楚暮不知所措的时候,胭脂铺老板忽然出现打破了僵局。
“哟,这不是画得很好吗?”胭脂铺老板先是神情愣愣,然后真心实意地夸赞,“您真真儿是美极了,跟话本上说的天仙似的。”
季久久低头抿嘴一笑,“多谢。”
恰好这时又有几位客人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季久久额间的妆花,兴奋极了,“我就要她额间的那种胭脂!”
“我也要我也要!可真好看啊。”
“相公,我也想买那个,多好看啊。”
最后一人的相公上下打量了季久久一眼,久久收不回视线。
他不耐烦道,“人家画着好看是人家本来就好看,你看看你这副模样,除了我谁还要你,你就别浪费这些银子了,还不如给我去赌局玩儿两把,万一赢了,你们娘俩可不得吃香的喝辣的?”
先是制造容貌焦虑再pua,最后画大饼,一套接着一套可真是熟练极了。
就连小精灵也跳出来,“太可恶了!”
那妇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当即就红了眼眶,“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赌了吗?我们说好的,你再去赌我们就和离!”
一时间,胭脂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男人身上,也包括季久久。
男人丢了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他怒火中烧,粗暴地拉着妇人的胳膊就往外脱,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妇人才挣扎一下,男人的大掌就已经高高举起了。
妇人害怕又熟练地闭上眼睛,记忆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是男人惨叫了一声。
前者张开眼睛,男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右手,表情扭曲。
而带着面纱的姑娘站在她面前,轻声道,“和离吧,他不是第一次打你是不是?”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人间的姑娘还是太苦了。”
他们是修真者尚且还存在性别歧视,在某些人眼睛里,女修士就该比男修士低一头,更何况是人间呢。
“我们作为修士,对人间的疾苦还是要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既然我们享受了凡人不能享受的东西,灵力,时间,就要最大限度发散我们的光芒。”
楚暮和季久久走在大街上,前者想到刚才师尊怜悯又担忧的神情,道,“师尊还真是慈悲为怀,心系天下。”
他忽然想到,当初师尊说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他,是不是自己的衣着太过于寒酸才会吸引师尊的视线?他能进忘川阁,是不是也有师尊可怜他的缘故?
或许是为了证实他心中所想似的,季久久看着脏污街角坐着的那些流浪儿,心中一软,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他们。
季久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当初也是这样坐在街头挨饿受冻吗?”
楚暮当即差点嗤笑出声了,怎么可能?
他才不会如此没有骨气,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努力获得食物?
他小时候就帮人跑腿,在食肆做小二,后来偶然发现自己有灵气,就帮人做些驱邪的买卖,从来不会眼巴巴地坐在墙角,像叫花子似的等着的人施舍。
话还没说出口,发现师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鬼使神差的,楚暮点了点头,看似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很小很小时候的经历。
“记得有一次也是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那年还下着大雪。我那时候太小了,只有四五岁,什么也做不了,就眼巴巴地盯着一串糖葫芦,后来还是没有吃到。”
楚暮没有悲春伤秋,他甚至诡异地感激自己之前十四年的悲惨经历,试图用这样恶劣的行为还吸引师尊的注意力,博得她的同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师尊的反应。
果不其然,师尊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嘴角也压下去了,嘴唇微微抿着,是真情实意地在为他的过去感到难过。
楚暮忽然心疼了,他开始怨自己为什么要扯出这种话题引得师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