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捉弄荣帝,她于心底,更多是带着恨意去报复他。
“那好,是朕的不是,你是病人口轻,挑嘴一点也是应该,既然嫌烫,等放凉一点再吃好不好?”
“你又何必纡尊降贵来迁就我,皇上只消吩咐一声,就是毒药臣妾也会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为什么他不大发雷霆拍案离去?为什么他强忍着生生将怒火按捺下?
他何必这样犯贱容忍。长此以往下,荣帝若不被她气疯,连她自个儿都会憋得发疯。
在这段畸形而扭屈的关系当中,他们那是孽缘,是必须要断绝的孽缘,怀雪才想对荣帝说都断了罢,彼此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去,他却低声地哄道:“玉儿,别闹了好不好,你还病着。”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一行正朝静心苑走来。”
“她来做什么?”
“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又是皇上凤凰似的捧大的表妹,怎么就不能来?若非是令表妹助皇上一臂之力,臣妾又怎会被囚禁在这深宫?”
不能原谅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更何况她曾被小皇后先后黑了两次,一次是为荣帝,一次是为淑妃……对敌人慈悲便是对自己残忍,怀雪想要借荣帝之身教训小皇后。
“皇上,您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大大方方将夜宿静心苑一事告诉皇后?”
见荣帝闻颜面色变了一变,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他之所以将她囚禁在静心苑秘而不宣,还是为着他的声望与名誉,一直以来,荣帝就是那种又要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的伪君子。
他越是为难,怀雪便越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将荣帝往死胡同里推,因而凉凉的笑着说:“这让你很为难吗?”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皇后还是会知道的,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瞻前顾后,依宰相的家风,还有皇后的襟怀,连臣妾都不害怕将来,皇上又有何惧?”
那时为了拆散她与荣帝,沈相曾弹劾过她的父亲内阁大学士,后因贞王力保,才被免去流放的厄运,父亲因此过早退出朝堂,却因丢了官职无养老之银,与母亲及弟弟守着怀家祖上传下来的薄田艰难度日……
所以当初,明知小皇后是沈相之女,可为着丈夫猝死,娘家又败落清寒,怀雪不得不为了生计入宫。
“若玉儿急着想要向全天下都公布与朕之间的关系,朕倒乐得坐享其成,但是怀雪,这些果真是你想要的么?”当初她就不甘愿做他的侍妾,如今就心甘情愿了么?
怀雪出生于诗书礼簪之族,自幼承庭训,始终保持着士大夫清流的气节与操守。
她曾为了他私奔,唯一次放弃了最为看重的名分、尊严……倾其所有,是真心爱他。荣帝是那种既看给予,又更看重为他放弃过的人。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必不会当着小皇后的面承认与他之间的隐情。但是,他并不介意她狠狠教训一下表妹。只要她高兴。
“一直想要来探皇婶,却又深恐皇上生气,好不容易捱到今天居然听说皇婶一个人孤伶伶地病倒在静心苑,算来都是本宫的不是。”自小皇后踏入静心苑,始终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座在所谓的冷宫,除了不曾饰以丹青,并不曾有着冷宫固有的萧索凄凉,其规模与建制比寻常的宫殿要大出许多,穿过垂花门,坐着轿子七拐八弯才能到达怀氏所居住的厢房。
宫人掀起绣线软帘,只见怀氏歪在雍容华贵的描金漆榻上,因是在病中,自然不曾梳妆,一眼望去,素颜虽然憔悴,却添了几分病西施的娇弱形容。
可惜她是个寡妇,再楚楚可怜也无人疼爱怜惜。
小皇后这样想,便命宫人将见面礼呈了上来,笑道:“天越发凉了,这几件东西都是上好的,特特送来过来,给皇婶添衣。”
若是从前,怀雪必会挣扎着起身相接,而眼下她只歪在大迎枕上,淡淡扫过一眼,方道:“原来是府缎、倭缎、还有江宁织造新贡的贡缎。”
“皇婶好眼力,”
怀雪怠慢的态度早在小皇后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恼,而是拾起一匹茜素红的妆花贡缎,在怀雪的跟前比划道:“待皇婶好起来就做一身鲜艳的衣裳来穿罢!”
穿了你送的衣裳,再跟你的男人搞在一起?
纵使她与荣帝之间十分不堪,可当着小皇后的面,一想到精明如她,却仍蒙在鼓里,明明夜夜独守空房还要努力维持体面,心中便极其痛快。
真没想到,她当年输给小皇后,竟是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下意外得以报复。
这段龌龊的关系,总算有了令怀雪觉得慰藉之处。
“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不论做功与质地,这贡缎真真是上品,臣妾笑纳了。”
“只要皇婶喜欢,本宫改日再送几样别的颜色过来。”若非是答应窦太后替沈天放说合,小皇后才不会自讨没趣来寻怀雪。
只是没想到这怀氏就是好哄,不过三言两语外加几匹布料竟轻松过关,小皇后定了定神,便将话锋一转,别有用意的探口气:“两宫太后都惦记着您,还盼着给您寻一个好人家,莫辜负这花容月貌,正当年华……”
“皇后这是何意?”
事情有些出乎于怀雪的预判,她一直以为小皇后闻到了风声,是来打探虚实的,结果竟然是替她作媒。想必是受了窦太后的指使,那个瞎眼老妇人,心如明镜一般,就知道荣帝和她在一起。
“母后娘娘的意思是欲将皇婶指给本宫的哥哥,本宫的哥哥虽不材,这两年却也收敛了许多,将来偌大的相府还是要交予哥哥来打理。”
言下之意,她与她很快就要成为妯娌,之前她所做的一切虽有些不厚道,就当是她这个嫂子送给她这小姑子的见面礼,为此,小皇后也愿将功补过,竭力促成此事。
怀雪:“皇后娘娘是来问本宫的意思?”
小皇后点头:“正是如此,但不知道皇婶意下如何?”
怀雪:“再嫁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又是当着皇后娘娘,还真教人难以出口……”
听怀氏的语气竟是应承的意思,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小皇后又一次开口相询:“您是应充了?”
“臣妾只恐皇上为淑妃失子仍记恨在心,这事儿在闹腾出去谩说会起波折,只怕还牵连到皇后与国舅。”怀雪想要通过改嫁摆脱荣帝,小皇后想要通过说合讨窦太后喜欢。
“皇婶分析得极有道理,当日皇上便持反对意见,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为了确保事成,两下里必须瞒住荣帝,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虽不曾将话都挑明了,却在改嫁一事上隐晦的达成某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