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悟瑾对您的忠心,这么多年来难道您会不知?您还会有所怀疑么?”
励王并没有直接正面面对太子的问题,而是反过头来问了他两句,眼眸当中所投射出来的湛然目光,真挚得简直叫任何人见到了,都说不出哪怕是半个反驳和不信任的字眼来。
太子对励王原本就拥有不浅的信任度,如今听到他如此反问,能够回应出怎样的答案来,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三,你说些什么呢?为兄的性子确实不容易相信他人,但是对于你,为兄哪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这么多年下来,你我兄弟之间,早就用不着试探和考验什么了,人活一世,再不济身边也得有一两个可以放下心防的人,为兄要是连你都怀疑,那为兄这辈子,可就真算是白活了。你觉得为兄会是这么失败的人吗?”
太子的性子向来爽朗,在旁人尤其是父皇和唐悟嵩的面前,由于随时随地都要维持着高度警惕的缘故,他一贯都表现得十分沉稳,然而在励王的面前,他便不需要太多的伪装了,时不时地便会流露出自己的本性,而每当这种时候,太子说话的口吻,便根本不似一个地位尊崇的皇室储君,反而意外地多了几分江湖汉子义气为上的豪爽之色。
面对太子皇兄的这种豪爽,励王其实也是十分受用的,他内心深处压抑了数十年的本性,其实与皇兄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不过他身负血仇,不得不将自己隐藏得更深,压制得更狠,就算是面对着太子殿下,他也同样无法流露出半分真实的脾性来。
正如当下,励王在太子话音落下之后,也只是轻轻地展颜一笑,言语行止之间,一如往常那般镇定自若,而又平静恭顺:
“多谢皇兄对悟瑾的信任,悟瑾受宠若惊。既然皇兄信得过悟瑾,那悟瑾也就不瞒皇兄了,悟瑾的确打算,如若不久的将来,唐悟嵩一事被处置完毕之后,悟瑾能够承皇兄吉言,升入七珠亲王的阶品,那么到时候悟瑾就要想个办法,自然而然地同皇兄渐行渐远,乃至于最后走到兄弟之间情断义绝的地步。在朝臣们的眼中,悟瑾必将会是第二个唐悟嵩。”
太子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并没有随意开口打断唐悟瑾的言语。只不过他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越皱越紧,待得唐悟瑾一番话说毕,太子眉间也已然耸起了几道高高的褶皱,两道浓眉都几乎要连到一处去了。
唐悟瑾在今日,就同自己摊牌摊到了这般毫无遮掩的地步,而在此话之前,他却又刚刚问过自己信不信得过他的忠诚。这等貌似前后相悖的巨大矛盾,其中所隐藏着的内情必然不简单。唐悟瑾向来都是极为聪明兼且谨慎之人,行事作风惯常地低调,如若要太子相信,唐悟瑾方才所言是一种对自己赤果果的挑衅,说实话,这个理由还真难以说服他。
既然不是对自己的挑衅,他看上去,也没有半点儿当真打算就此背叛自己,和自己分道扬镳的样子,那么这番话的意思就是……
“老三,你这么说,是打算要在群臣和父皇的面前,演一场你我兄弟阋墙的戏?”
“皇兄英明,悟瑾正是这般想的。”
唐悟瑾轻轻一点头,微垂着脑袋恭声说道:
“唯有悟瑾不再站在皇兄您这一边,而是开始萌生出谋夺太子之位的野心,从您的谋臣变成您的政敌,整个朝局之上,才能够形成新的微妙平衡,也唯有如此,父皇才不会因为对皇兄过于忌惮,而生出限制皇兄的权力与威望,甚至于是废黜储君的念头来。这是悟瑾目前所能够想到的最稳妥的解决方式,除此之外,悟瑾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这……”
太子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对于唐悟瑾的这个建议,他其实听上去还是颇为心动的。论起演戏的功夫来,太子深知唐悟瑾的能耐,放眼满朝文武,只怕都寻不出第二个能够和眼前的这位励王殿下相提并论的人。
所以,如若自己真的接纳了这个建议,积极配合唐悟瑾,让唐悟瑾自导自演完成一场从手足情深到兄弟反目的情节转变的年度大戏,想必不论是父皇还是文武百官,都很难识破唐悟瑾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出戏而已。
而且,他也很明白,当唐悟瑾由表及里,从地位到立场,全都完全顶替住了唐悟嵩的位子的时候,朝局确实会在经历过暂时性的动荡之后,重新回归到原有的表面平静,而暗生波澜的状态。
这种状态,必然会让朝臣们陷入新的琢磨和选择当中,虽说以前是要在晟王和太子之间选择一个当作未来的新君加以辅佐,而如今则是要在太子和励王之间选出一个可以奉为主上的人选来,但是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说不定经此一次,那些原本站在晟王那一边的人,害怕自己会因为旧主的垮台而受到牵连,还会纷纷倒戈进入励王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