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五,大概刚过了子时,关洛阳和教头就悄然起身。
他们先在灶里找了点没烧完的柴,搓下黑粉,把脸上抹得污黑一片,看不清本来面目,才离开了那家破旧旅店,开始赶路。
这个时辰,夜色依旧深重,孤月在中天,寥廓高空,星光屈指可数,露湿风冷。
遥远林中,似乎隐隐有兽嚎传来,又有三两声乡野犬吠,不甚分明。
周边路径本来就是教头去打听的,自然是他走的略快一些,辨别、引路。
也只有他这种老江湖,才能从与当地人三言两语的探问之间,确定几条路线的长短、方位、特征,不至于走错路。
从这里直接去广州城,有三十几里路,绕向东边的话,就要更远一些,但两人脚程都非同一般,就算是要养着力气,不紧不慢的走,也只走了约莫一个小时。
前头亮着灯光的关卡,已遥遥在望,关洛阳和教头对视一眼,有意识地隐在那些稀疏树木阴影里,向那边靠近。
广州一带多山多水,很多水道丛林险要之处,普通人拿刀带工具都渡不过去,藤蔓荒草下,说不定就隐藏着可以吞没身体的泥沼,还有野兽袭击,地势高陡,一脚踩错可能就万劫不复。
可是对于大拳师来说,这些个风险,就全都不是问题,如果不受干扰的话,像教头和青面鬼这种人物,大可以不走正常路,专从那些险要之处穿行。
所以广州将军调动的人马,在罗汉他们的建议、指挥之下,不但要封锁各处道路,还要把那些险要的山水关隘,全都把守住了。
虽然那些险地,往往只需要三五名枪兵,就可以居高临下的把握全局,但毕竟要防备的地方太广,人手就铺的太单薄了。
关洛阳遥遥看去,眼前他们所面对的这个关卡,满打满算也不足五十人。
一座路障,两端支架交叉,高约四尺左右,整体长约六米,是一根原木直接架在上面,挡住了整条道路。
这群人应该是轮班的,二十余人围绕着那座路障,四下巡查不休。
另外二十余人,聚在路障侧后方的荒地上烤火休息,身上都裹着薄毯子。
所有人穿的还都是老式的兵服,身上印着“兵”“勇”两种大字,都已经洗得褪了色,头顶是陈旧的斗笠帽子,但个个手里都有枪。
面朝东边的几个士兵目光游弋之间,忽然瞥见远处林中似乎有什么影子晃动,立刻警觉起来。
“谁?!”
这一声惊起众人注意,最早出声的那个士兵,更是已经端起枪来,拉动枪栓。
他们早在第一天来这里布防的时候,就已经把周围五十步以内的树木全部砍倒,无从遮蔽。
所以关洛阳与这些士兵之间,至少还有五十步以上的距离。
就在看到那些士兵有异动的时候,关洛阳身子一伏,脚下一蹬,身影忽然在原地消失。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前脚掌陷地七寸有余,后脚跟也陷下三寸左右的倾斜凹坑,还有一声脚掌踏地的沉闷撞响。
关洛阳从前在三城七乡里面搞刺杀,那些高墙大院间,翻来挂去,都是如履平地,刺杀成功之后撤退的时候,更往往是飞檐走壁,专挑那些大大小小的屋脊飞奔。
他的腿功速度,也是着重练过的,虽然比王雄杰要差一些,但胜在更能适应地形。
一旦身法全力施展开来的时候,落在那些清兵眼睛里,就好像是林间的一条影子,刷刷两下闪烁,就到了眼前。
嘭嘭嘭嘭嘭嘭!!
几道枪声参差响起,所瞄准的却还是几十米外那个错误的位置。
伴随着两道惊恐尖叫,路障前方的清兵队形大乱。
关洛阳抓着两名清兵的脚踝,把他们抡起大半圈,砸倒了身边的清兵,扔向路障后方,又砸倒一片。
站得远些的清兵纷纷瞄准,关洛阳身子往前一伏一拱,双臂如同牛角前推,长达六米的那整座路障,就被他推得横飞出去。
作为路障的原木上,缠绕着一匝又一匝用铁丝编成的荆棘,关洛阳双手那一推,至少感受到几十个尖刺,但他练皮大成,那些尖刺反而被他双掌压平。
路障长达六米有余,本来就是可以堵住整条道路的,这么横向一撞,后方的清兵基本上无法幸免,全被路障撞倒压倒,吐血,惨叫。
这个时候,那些烤火的清兵才反应过来,不等他们起身拿枪,关洛阳已经纵身闯入人群之间,一记扫堂腿,先把整个篝火砸散出去。
着火的木头乱飞,整体的环境却是骤然一亮后,又一暗。
就在这些人的眼睛难以适应之际,关洛阳横冲直撞,脊椎肩背起落,双手抓打连环。
枪来抓枪,人来抓人,随抓随打,随打随扔。
顷刻间就有四五名清兵,被自己的枪托砸翻在地,头顶上的斗笠帽子被砸碎。
折断或变形的步枪,在关洛阳的臂力加持下丢出去,随便扔中哪个部位,当场都是骨折吐血,血肉模糊。
有人闯的近了,他甚至把人也当石头扔出去。
那一双手并不算大,但却带着一股无可违抗的澎湃巨力。
一百多斤的人体在他手上。简直跟拳头大小的石头土块没有差别。
就在关洛阳右手又抓到一个清兵后领时,乍然传来一点不对的触感。
嘶拉!!!
那个清兵俯身的动作竟然比关洛阳抓他的动作更快,因为趴的太快,生生把自己背后的整片衣物,都撕裂下来。
此人使的是一招白马亮蹄,右腿顺势往后一撩。
关洛阳急侧身一闪,却觉得冷光微烁,划破了他腰间的衣物。
那人脚上竟然勾着一条绳子,绳索末端系着一个三棱形的枪头,一下落空,射出数尺,绳索绷直,急缩回去。
这是冷门兵器里的绳镖,一般绳索长度是人身高的两倍,难学难精,很少会有人选择这种兵器当做自己的拿手绝活。
可要是真能练得精了,长长的绳索经各关节勾动,配合发力,甩抽切打,三棱镖可以在身体各方向神出鬼没,比一般长枪难防的多,又比一般的鞭子更具杀力。
能用好这种兵器的,当然不会是一个穿着褪色衣服的普通小兵,而是广州城游龙武馆的馆主白辽龙,跟李飘零有二十几年的交情。
绳镖一击不中之时,关洛阳右后方肌肤一寒,不假思索的一晃身,躲开了一枪。
他还没看见背后偷袭的人是谁,已经用最快的一脚后甩,踢飞了对方的手枪。
那人手中有枪也有刀,枪竟不中,刀即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