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叹了一口气,“王氏,你这样的脾气,是不该嫁入莫家这般家族的。若是你能找一个家境与你相差无几、门当户对的男人,『性』情平和稳重,能疼爱你一生,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不由得问道:“王氏,你当初可知道这样的男子?”
听到老祖宗的问话,王姨娘眼神有些呆滞,点了点头。
“有的,是我家的世交,只是我嫌弃他笨,嫌他不会说话,更不会哄我。”她扯起嘴角,似是在笑,却仿佛在哭,“当初我娘就说过,若是我嫁给他此生无忧,哪怕今后吵嘴有什么矛盾,家里也可以替我撑腰。更何况他那人的脾气,又怎么会欺负我呢……”
王姨娘的眼神产生了一丝悔意,“后来他娶了我家表妹,表妹年纪虽小,可是比我稳重,又是个安静害羞的人。当时我还对我娘说,他们才是绝配,我娘对我叹气,我当时不懂……”
她咽下快要涌上喉头的哽咽,轻松的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总比娶了我之后被我欺负的好。他们婚后的日子过得那般幸福,我很开心……我以为我嫁到莫府,也能如同我表妹一样的,可谁知,同人不同命呢?”
说到最后,她声音愈发变得轻了,仿佛在梦呓。
莫老爷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又渐渐握紧,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仿佛是由于老祖宗的那句话,王姨娘回忆起了年少的时候。那时候的日子最是轻松舒服,什么都不用『操』心,天塌下来也有人帮她抵着。
“一开始只是嫉妒,后来是灰心,再后来便是死心了。”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一样,“只是总觉得不甘,便忍不住开始了第一次的动作。那一次之后我很害怕,走在府里,就怕有人会突然抓住我,说出我做过的事情。我x日提心吊胆,可是却风平浪静。经过了那一次,我胆子就大了,仿佛尝过了罂粟的花瓣之后,就舍弃不下那种滋味。”
听到王姨娘的话,莫老爷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知道王姨娘说的是什么事,当初那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被他给压了下来。他以为他是为了王姨娘好,可是却仿佛是他亲手把她推下了深渊。
他以为他是庇护者,可似乎,他才是刽子手。
莫老爷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些年来,他其实是在做着为王姨娘的沉陷加快速度的那一只手罢?亏得他还一直沾沾自喜,以为他是在为王姨娘保驾护航。
“其实我不是这样的……我不该是这样的……”王姨娘眨着眼,试图把那些争先恐后想要涌出来的眼泪挤回去,“人是不该做坏事的,我其实一直在害怕,活的不是滋味。我娘说,人在做天在看,当时我以为她是在吓我,如今我才知道,她是在教我做人。”
她双手捂着脸,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从她的手缝中滚落,在她的手臂上蜿蜒成了一条泪溪。
“我想回去,娘,我想回家……”
听着王姨娘的哭声,莫老爷的心一阵抽痛。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如此的脆弱,他还记得当初那惊鸿一瞥的时候,王姨娘那单纯又欢快的笑容。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莫老爷不由得茫然了……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他的错?
他想安抚王姨娘,可是一想到王姨娘所做的那些事,莫老爷又动弹不得,只得把头转向了一边。
老祖宗摇了摇头,“王氏,把解『药』交出来罢。到了现在,难道你还要让两个无辜的小辈为你受罪么?”
听到老祖宗的话,王姨娘止住哭声,抬起头来,不顾满脸都是泪痕,“的确如此,可是我也的确是没有解『药』。只有把我杀了,他们才能得救。”
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更何况,今日说的这些话,若是她还活着,她压根就没有勇气去面对。若是活下来,不过是更难堪罢了。
老祖宗皱起眉头,“你还有一双女儿那般年幼,你大女儿又快要出嫁了,你若是死了,她们怎么办?”见王姨娘面上有些松动的表情,她继续劝说,“更何况,你若是死了,那便是自己招认了。王府出了这般事情蒙羞也就罢了,那都是我儿子自己造的孽。可是你的女儿呢?难不成你希望你大女儿在她满心欢心等着出嫁的时候被退婚,而你的小女儿从此无人敢娶么?”
听见她这么说,王姨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为了劝下她,老祖宗苦口婆心,“你是一个母亲,怎能如此自私,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呢?你一心求死倒是没什么,只是你死了之后的种种问题,你倒是死去一了百了,而要面对那些问题的,可是你自己的骨肉啊身为一个母亲,不能替儿女遮风挡雨,反而为了自己的逃避将孩子孤苦伶仃的丢在这个世间,你如何能这么做?”
“更何况,儿女延继着父母的恩怨,你在这时因为那对孩子的父母痛恨他们,你又如何能确定,你的女儿们今后会不被人痛恨呢?”老祖宗摇头,“孩子是无辜的,你折磨了那对孩子那么多年,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愧疚么?”
“有的时候,死并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老祖宗并不再继续开口了,留下了余地给王姨娘思考。
王姨娘的嘴唇翕动,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歉疚,只是很快的被她掩住了。她扯了扯嘴角,“原本解『药』是有的,只是我如今一心求死,把那解『药』给毁了。所以现在,真的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她苦笑,“这就是命,谁都握不住的命。”
“你”莫老爷深吸了一口气,痛心疾首,“你怎能如此蛇蝎心肠”
面对他的指责,王姨娘呆滞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模样,仿似是无动于衷。
老祖宗皱着眉头问道:“那解『药』原本有几份?”
“有几只子虫,就有几份解『药』。当初我下蛊的时候,只弄出了两份,被我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这些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毁了,便不会再有了。”
似乎是知道老祖宗心思似的,王姨娘又补充了一句,“这种东西天底下也没有人能做的出来,因为那解『药』是从子虫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天生的东西。”
“不过……”王姨娘又皱起眉头说道:“我死了之后他们体内的毒虽可以解,却没有直接服下解『药』那么好的效果,身子依然会羸弱,只是今后若是好好调养,是可以调养回来的。我知道京城里有一个大夫,是个江湖郎中,名气不大,可是替人调养身子颇有奇效,我死了之后,老祖宗可以去请那个人到府里来。”
很显然,因为对莫府这一对嫡子女的愧疚,王姨娘在临死之前也好心了一把,推荐了一个好大夫过来。
莫老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老祖宗,那眼神里的痛苦和挣扎再是明显不过,可是他最终还是开了口,“母亲,既然……既然已经如此,不若就顺了她的意思罢……”
听到他的话,王姨娘眼珠子都没有动,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一般。只是手指却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颤动。
老祖宗看着王姨娘,许久都没有吭声。
在这样的气氛里头,莫老爷愈发觉得难受了起来,不敢再转头去看王姨娘。
忽然之间,原本避出去了的许家婆子推开了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许家婆子跟了老祖宗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稳重的『性』子,像今日这般莽撞的事情从来都未曾有过。
迎着老祖宗疑『惑』的目光,她满面喜意,匆忙开口,“姑娘醒了主子,姑娘醒过来了”
这句话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老祖宗不由得面『露』笑容,快走两步到了许家婆子的跟前,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你说什么?容姐儿醒了?真的是醒了?”
许家婆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真的醒了舒临钧说这是由于她身边的『药』引子先离开的缘故,子虫爆发的早,却被人压制住了,所以毒『性』比起大公子要轻一些。”
听她这话,老祖宗不由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王姨娘一眼,却见她低着头。此时老祖宗也无心去考虑这个,赶紧出了门,奔到了莫明修的院子里。因为先前他们都晕倒在这儿,舒临钧说搬动不好,于是他们便都留在了那个院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