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中,我已经和钱唐一起举起他写好的那幅字向全校展示。大白的宣纸,墨黑的字迹,强烈的头顶上方灯光,周围的陌生笑脸,观众席打雷般的鼓掌声——那阵势,就跟我和他正在拜堂成亲似的!
要到很久以后,我把自己这难得的少女想法告诉钱唐,他却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当时给西中的字?”钱唐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芥子’。语出‘须弥芥子’。微小事物,成如芥子——”
我也照例让钱唐去死,就像那天走下台前,我恶狠狠地用口型回敬他的一样。
首先,我不承认自己对钱唐一见钟情,就像我绝对不承认自己脑子不聪明一样,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我们体育特长生,并不等同体育专业生。两者最显着的区别是,我平常也得老老实实地学习数理化。体育特长生能为我加分,但我也是靠自己在中考里考出500大几分的成绩,才能混进西中的统一招生分数线里。
你当然可以侮辱我缺乏知识和性格冲动,但绝不能说我脑子不好使。大部分愚蠢的人类都混淆了这两者的概念,真欠灭绝。
红色的夕阳在远处缓慢地落下,有点煽情,幸好男厕所里传来的腥气足够煞气氛。我一边冷酷地鄙视全人类,一边无精打采地跳上洗手池台坐着。
水龙头哗啦啦地开着正涮墩布,随后,我用校服下摆擦了下手,掏出手机。
短信箱(当然)是空的,没有任何短信。我再盯了一会的屏幕,合上老式的翻盖诺基亚,正在这时,有人从厕所里面走出来,站到我旁边洗手
我整个人都抖了抖,顺着锃亮黑色皮鞋看上去,居然是一张挺熟悉的脸,是钱唐。
“嘿,你怎么还没走?”我惊奇地从水池边跳下来,把手机随手揣兜里。
“你们现在的校长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开学典礼结束后,我留下和他多聊了一会,又去曾经的教室看了一眼。你也没放学?”钱唐拽出纸巾擦手,他也问我,“这里是男厕所吧,你怎么在?”
我伸手指了一下旁边飞溅水花的水龙头:“涮墩布呗!女厕所离我们教室太远了,我懒得走。男厕所离着近点,我以为没人就进来了。”
钱唐听完我的话,他除了平淡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我再一次发现,这校友心理素质忒好。那一句成语怎么说?泰山碎了都不眨眼,也许,大人都拥有这样的冷静性格吧。
但像我以前接触道的大人们,比如家长老师教练这种地位明显高我一等级的大人,他们说话都等同权威。而我被多次惩罚后,终于学会阴奉阳违、暗中做事。眼前的人说话平声淡语,没有命令我,我总是乖乖又主动地回答了他的各种蠢问题——这不符合常理。
不排除我现在太闲的缘故,我提着拖把和桶,紧紧地尾随钱唐走出男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