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看看?”
“哼,来人啊!”宇文钰烨突然高喝一声,“将宇文钰靖拿下!”
侍卫闯入,不问缘由便扣下宇文钰靖,宇文钰靖也不急,在宇文钰烨耳边低声说道:“大哥,山城的解药只有我才知道,我全记在脑子里,你可别吓我,你一吓我我就全忘了。”
“是吗?那本王也告诉你,山城的毒,已解。”宇文钰烨冷笑一声。
“你说什么!”宇文钰靖终于乱了阵脚尖叫一声。
“押进宫去。”宇文钰烨不理他的尖叫,又看向萧长老,“萧长老,疆北赋税加重三倍,成年男子服役时间延长到五年,你若有不满,大可试试!”
萧长老看着被押下去的宇文钰靖,又看着神色寒若冰石的宇文钰烨,惊恐而颓废,明明是必胜之局,为什么会变成这般!
皇帝问宇文钰烨,宇文钰靖犯了何罪,宇文钰烨扔了一堆卷宗在皇帝桌上,只说这些东西足以证明,而他,要去山城找人,半刻也不想耽误。
皇帝本想阻止,宇文钰烨却已调头就走。
距楚殇来鸿胪寺通知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足三日,他此去山城最快需两日,他已经没半分时间可以耽误了,他想知道让楚殇不惜来找自己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想知道那些在信中始终不明白写清楚的药方,到底是怎么配出来的,想知道沈玥璃在每一封信里写着一切安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他想得要发疯,可他却不得不按耐着性子将不可放手的四方会谈撑到最后,撑到大周国拿到足够多的利益,撑到疆北投降,撑到宇文钰靖主动跳出来。那是他的使命和职责,他任性不得半点,就算是受尽煎熬,也要撑到胜利的时候。
这就是宇文钰烨呀,哪怕让他付出再惨重的代价,总要把大周国放在首位的宇文钰烨,你怨不得怪不得,你还要支持他理解他。
而他每一日都像在火上烤,恨不得立刻到达山城,看一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连王爷朝服也不换,家中也不回,孤身匹马,奔往山城,靳祈和蒙嘉早在路边等候,他们便知道,以宇文钰烨的性格,只要这边的事情办妥,就会立刻前去山城的。
三人一路不说话,各有心思,蒙嘉的焦作全写在脸上,以往不觉得荆伊多重要,她陷入困境了,才惊觉自己舍不得。
哪怕,她只是喜欢自己给她买吃的,也是好的啊。
而靳祈,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当他确认沈玥璃去了山城的消息时,他的内心猛地一揪,紧张得连骨扇都无法打开。
黎锦知道少主要来,早早带人跪在城门处相迎:“见过少主。”
“沈玥璃呢!”
“沈小姐……沈小姐……不在了。”黎锦重重叩首,不敢抬头,身后蛛网死士三百七十有四,俱跪地,臂缠白纱。
宇文钰烨坐在马背上大脑“嗡”地一声炸响,紧咬着的牙关扭曲他脸形,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沈小姐,不在了。”
“带我去见她。”
“少主节哀……”
“带我去,见她!”
靳祈怔在当场动弹不得,听着那声“沈小姐不在了”,有些愕然,有些诧异,有些……难以理解。她是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到极处的女人,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早?
她死了,死了便算了,可为什么在他靳祈的心口好像是掏走了一块东西,他的胸口像有一个透亮的大洞,凄惨惨地在漏风。
沈玥璃神色安然地躺在一块寒石上,荆伊手巧得很,给她画了淡淡的妆,她这模样可真温婉,半点不似平日里的凶悍,嘴角还有些浅浅的笑意,只是皮肤过于苍白,白得连皮肤之下细微的细管都看得见,就好像她一身血液被抽尽。
宏祈跪在旁边早已哭得哭不出来,只能淌着泪水一动不动地望着沈玥璃,他所中的毒已经解了,大家中的毒都解了,整个山城都得救了,都活得好好的,只有她,安眠在此。
宇文钰烨此时不想听她是为何而死的,也不想听这些人的哭泣声,更不想听任何人解释什么,他想要一点点安静的时间,于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包括他疼爱至极的宏祈,他坐在寒石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沈玥璃。
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荆伊出去看到蒙嘉,几天来蓄积的泪水都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伏在他肩头哭得撕心裂肺,蒙嘉手里提着一包从京城带的果子,掉在了地上,只抱着荆伊,任她泪水湿衣襟。
“沈玥璃,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宇文钰烨拿起沈玥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愕然发现她手腕上几道刀痕,原来,山城的毒,是这样解的,难怪不能向外透露风声,难怪不可以传回京城,难怪只说是配出了解药。
若是宇文钰靖再在庸城放一把毒药,可再没有第二个沈玥璃舍去性命相救了呢。
他看着这些伤痕骤痛难耐,痛得他弓起了身子,不能呼吸不能言语。
“沈玥璃啊,玥璃……”
他躺在寒石抱着她早已冰凉透了的沈玥璃,还能闻到她的发香,能触摸得到她的身体,可为什么这个人,再也不能对自己说话了?
何苦要这么对她,五年前夺走宏珍,五年后夺走沈玥璃,何苦要这么残忍,从来不肯给他半点生机。
那一天,沈玥璃与胡膏一直走到了干净的水源处,那是一处极美妙的地方,山城本也是个极漂亮的城,这里有一株樱花树,浅粉色的花瓣飘落了满地,柔和而凄美,沈玥璃坐在山泉边,安安静静地想了很多事。
她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没有舍生取义的高尚情怀,牺牲自己去救一救山城的百姓,也并非是她的本意。
只是她看着啊,看着那些垂死挣扎的人,看着那些失去母亲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失去情人的少女绝望哀嚎,她开始有些难过。
还有宏祈,那么好的宏祈,就因为她和宇文钰烨的一句话,如同送死一般地来了这地方,也跟那些人一样,就要死掉了,怎么忍心呢?他是自己的弟弟啊,哪里有做姐姐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去死的?
沈玥璃一点也不想做这伟大的牺牲者,她只想卑劣地活着,活得声名狼藉也好,活得污秽不堪也罢,珍惜这第二次得来的生命。
她还有好多的仇没有报,还有好多的人没有杀,她并不想此放弃,她也不甘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真的看着这数十万的人死去吗?真的看着宏祈死掉吗?真的就这么放手吗?
若她这么做了,如何回去面对宇文钰烨?无药可救的山城,即将危难的庸城,真的要逼到宇文钰烨割土让地让小人阴谋得逞吗?
不能啊,就算有一万个不甘心,也不能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天下间有许多事,但大体总归是家事和国事,国事重于家事此乃根本。胡莱大人的话没有说错,沈玥璃,没有选择。
她神色自然地取出了袖中的小刀,在手腕上割了一刀,血流成线,细细汇入山泉里,她笑着跟胡膏聊天说话:“那山城,可就拜托给你了。”
胡膏别过头去不看沈玥璃神色淡然,她仿似只是在做一件极微小的事,一点也不值得她上心。他哽咽了声音:“定不负沈小姐重托。”
“我还未来山城之前,你父亲嘱托过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我可是答应了胡大人的,你要保重身子,回到他身边。”沈玥璃见血不再流了,划了第二刀。
“谢沈小姐记挂,我会的。”
“宏祈喜欢行医,你若是得空,可以多与他来往,他会很喜欢你的,说你是一……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第三刀下去,沈玥璃的眼前有些晕,那满天飞舞的樱花惹人眼醉。
“是,我知道了。”
“待会儿我若死了,你可别心软,记得放血,反正留着也浪费了。”
“属下……领命。”
“只是有些可惜……我的仇,都没……没报完……”
“沈小姐……”胡膏已说不出话,看着倒在地上的沈玥璃神色恬静,有樱花落在她身上,像给她穿了一身花之霓裳,她的目光,还带有一丝遗憾。
“若是他在……就好了……”
这么好的景致,若他也能来看一看多好,别总是冷着一张脸,他笑起来似能将星辰日月纳入眼中,深邃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