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据当初引他进宫的宰相裴正远回禀,这个高僧却是自己找到他门上的,对于他的来世,裴正远也问过,然而那高僧却是颇高深莫测的样子,裴正远想着此人必定是世外之人,心底里本就存了几分敬重,见他不愿说,倒也不好强他。
承乾二十年的冬月十六,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到了正午时分,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近处院子里青砖地上,露出花白的青色,像是泼了面粉口袋,撒得满地不均。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到了傍晚时,这雪下得愈发的大了,隔着帘子望出去,全是扯絮般的雪团子,被风挟着直往人身上扑,远远的瞧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房屋树木,依稀只能看见个影儿了。
蒋秀连忙转身放下帘子,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烧得正旺,蒋秀忽然向我笑道,犹记得小时候,奴婢的母亲常拿芋头番薯什么的,埋在这炭盆里,奴婢的妹妹最是嘴馋,常等不得熟了,就扒出来要吃,偏又烫得不能落手,就只好来央奴婢,她……
她忽然停住不说,脸上神情渐渐哀凉,小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笑着催道,秀姐姐怎么不说了?
蒋秀强颜一笑,敷衍了一句,没什么,就转身进了内殿里,撂下小茶莫名其妙的不明所以。
我正靠在暖炕上看着书,见她这样,我心知她是想起了死去的云嫔,心里也不免黯然,可是国舅府那边的事一时间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只好就那么干撂着,我又不能催。
正叹着气时,只听外面有轻轻的拍掌声,小茶忙掀帘子出去,却是一个小太监缩着脑袋在外面侯着,见小茶出来,忙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茶点点头,道,你等着。
她转身进来,向我回道,娘娘,外面报说,那位王大人要请秀姐姐出去说话。
王文华和蒋秀之间暗藏的情愫我一直看在眼里,虽然宫内规矩森严,然而他们都极有分寸,我又有心撮合,当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了。
拿起书,我淡淡道,去罢。
眼见着蒋秀扭扭捏捏的出去,我放下书来,心里暗自思量,嗯,这一年过得太过沉闷,是该有点喜事来冲一冲才好。
看看天色不早,我命小福去敬事房打听,看今天的绿头牌英宏要的哪位,不一会儿,小福回来报说,皇上正在清心殿里召见监察御史,说今日免进绿头牌。
这样的大风雪,他却还在召见监察御史,难道是……
我慌忙问,你说清楚了,是,是那位姓姜的监察御史么?
回娘娘,是。
我又想问什么,然而想一想,又不再问,再看小福还在跟前跪着,我摆摆手,下去罢,小福答应一声,磕了个头往外退,我又唤住,等等……
小福身子一凝,娘娘……
我却又不说话,只用小指上的护甲套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书上划来划去,半晌,我方才道,你去清心殿,跟刘喜说我有点子事儿,想请皇上来。
小福一点头,重又钻进那风雪里去了,我命小青小茶等赶紧去小厨房里预备,将皇上请到自己宫里来,向来只有皇后有这个殊荣,然而英宏对我向来宽厚,又加上我很少有请他来的时候,是以但凡我开了口,只要不是国事严紧的时候,他都会来。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和姜御史所谈的会是什么事,若是一般的国事,想必不会太大,英宏自然会来,若是不来,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和宁侯府有关的?
没想到,屋子里才掌上了灯,就听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唱报,皇上架到。
这一声传到我的耳里,我心里顿时一阵失望,才要下炕迎驾时,门帘子掀开,英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见我要下炕,赶紧将我摁住,自己随即在我身边坐下,向我的脸上细细的一看,笑道,嗯,今儿你的脸色倒好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极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强挤了笑容出来,屋子里暖,大约是被这暖气烘的,看着英宏的神色,我笑得嫣然,皇上今儿兴致也好呢?是有什么喜事么?
英宏却点一点我的鼻子,是你请朕来的,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儿?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很是琢磨不透,只好笑了道,臣妾是有一件喜事儿,想跟皇上商量呢?阵东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