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琅嬛相对

琅嬛阁二楼面积是楼下三倍大，书籍繁多，一排一排挤在丈余高的书架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空隙反复折射，光影错落斑驳，沉寂而古意盎然，秦念初一脚踏入，便如同进了私人藏书楼一般，想起曾经参观过的浙江天一阁，虽比这大得多，意趣却有相似之处。于是顺着一排一排看过去，竟渐渐沉溺了。

南宫秋月随手抽了一本靠窗翻看，不时扭头看看秦念初，若有所思。

自去年春天骆问菱投奔晏府那日遇见初初下轿的她，再见她时已是夏初，端午节懋王府邀人打马球，姐姐玉容带她一同前来观赛，人群里的她并不像其他闺秀那般文静内敛，奋力为骆问笙加油，叫人羡慕，自己与姐姐虽然感情亲厚，然而自父母去后被送至宫中抚养，渐渐没那么熟络了。端午次日，自己来这琅嬛阁拿定好的册子，竟又不经意撞见姐弟二人，骆问笙陪同在侧，两个人依旧亲亲密密，叫人艳羡。他并不了解骆问菱，不知道她爱书，再次遇见纯属意外，竟一时无措，倒是骆问菱大大方方与他打招呼，彼此寒暄过后她便离去了，留下他在这阁内愣怔半晌。

再之后南宫秋月想借着送书的名义来见她一回，她却只叫丫鬟出来接了，说是在休息，也不知是果真不巧还是推脱，只让人觉得客气然而疏离。后来再想借机见人也不好意思了，身为励王世子，他自有他的傲气，于是只托姐姐又多送了两本书，就再没了下文。

至于后来的交集，任谁也算不到，竟是骆问菱一跃成为晏楚小夫人，甚至在他看来，那根本不算得“跃”，她明明可以更好。可是姐姐哭哭啼啼，他连带着恨上了她。

可是，这几日所见的骆问菱竟像变了个人，说活泼吧，不像之前那样张扬，说客气吧偏又时不时俏皮，而那份疏离感仿佛也没有了，有点像相知很久的老友，或许是成了小夫人所以没有之前那般忌讳？似乎又不是，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会忌讳许多的人。

南宫秋月探寻的目光一再的落到秦念初脸上，越是琢磨不透越是想琢磨，大概有许许多多的男女之情都是首先源自于彼此的好奇，这个盛夏的下午，一贯自诩潇洒恣意的世子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去年那份朦胧的感觉似乎转化为实质，他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姑娘。

阳光刚好有一缕照在秦念初的腮畔，午间酒气许是才上头，有淡淡的红晕透过她瓷白的肌肤，耳畔绿莹莹的坠子通透润泽，晃晃悠悠叫人挪不开眼，南宫秋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她身边，看她葱白一般的手指捏着书页，兀自看得入迷。

“在看什么？”

朗润如泉水一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秦念初回了神，扭头正对上他清亮的眸子，于是娇俏地笑一笑，翻过封面给他看——《大齐民风》：“是写这里民俗的，觉得有趣，我来这时间不长，总觉得什么都不懂，正好仔细瞧瞧。”

“若是喜欢，多买几本带回去吧。”又顿了一顿，似是觉得抱歉，“毕竟出来太久了。”

果然，秦念初眸子一暗：“也是，本来就很麻烦你了。”

南宫秋月想着解释“倒也不是麻烦”，忽又觉得其实无从解释，毕竟他们的彼此的身份都摆在那儿，无法逾越，因此只略略退了一步，等她选书，不多时，秦念初抱了四五本过来：“就这些吧，多了好沉，以后再来。”

她说以后，其实并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眸子暗着，垂头向楼下走，任南宫秋月在后跟着，却又突然脚步一停，后面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秦念初下意识回过身往后一撤，可这楼梯狭窄，似乎就没站稳一般晃了一晃，南宫秋月立刻伸手揽她一把：“小心。”

“那个，我没带钱。”有些尴尬，有点脸红。

南宫秋月促狭一笑：“一桌子酒肉都吃了，我还送不起这几本书？”

终究松了手，虚虚护着佳人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