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峻将乔桦送上马,便和姜成一起,朝大明宫内殿冲去。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司空峻和姜成行至养居殿后方,便见到韩全诲身后押着皇帝,皇帝身上拴着三指粗的绳子,双肩各被一名叛军抓着,极为狼狈地,一步一步,朝司空峻走来。
皇帝身后,还押着皇后。
司空峻心底一酸,没了力气,跪在了地上。
“陛下……”姜成望着皇帝,空洞地喊道。
皇帝将一口气又咽了下去,摇头叹气。
韩全诲行至两人身前,语气极为嚣张:“自今日起,李晔和何氏随本王赶去凤翔,你们,就等着长安,等着这天下改名换姓吧!哈哈哈哈。”
司空峻抬起右手的刀,意欲向韩全诲刺去,瞬间,叛军亦举起连弩,朝向司空峻,司空峻只得停下了手中的长刀。
韩全诲冷笑:“你还敢拿刀刺我?如今你们的皇帝可都在我手里,大明宫内全是本王的兵力,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姜成过来扶起司空峻。
韩全诲“呵”了一声,一边率领叛军押着皇帝继续朝麟德殿的方向走去,一边吼道:“后面的快一步,快一步,午时之前,必须出长安!”
司空峻将长刀刺入雪中,发出宛如冰雹砸向大地的声音。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白茫茫的一片中混杂着无数殷红,像成片成片的红梅,盛开在冬日的寒霜中。
韩全诲回头看了司空峻和姜成一眼,又朝叛军下令道:“还留着他们俩做什么?乱箭射死就行了!”
答声震天:“是!”
一支支利箭,冰冷地从弦上射出,如夏日的暴雨……
雪地中的鲜血越来越多,韩全诲押着皇帝、皇后,继续朝前走着,经过了麟德殿。
麟德殿下,德妃的尸首仍然躺在那里,韩全诲等人押着帝后,从德妃的尸首旁边经过。德妃身上已经结了冰,睫毛、头发上满是一层霜,嘴唇已经发紫,却仍然扬着微微的弧度。皇帝这才发现,德妃的右手紧紧握着一个玉镯,这个玉镯十分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历。
“德妃,”皇帝低低泣道:“没有朕的旨意,你怎么敢……死?”
韩全诲带着人继续远去,德妃的尸首远远地躺在了背后,一片又一片的雪花盖了上去,不久之后,这里的血腥都会无影无踪。
皇帝转过头,眼中两行清泪顺势而下,分明能感受到泪的滚烫。泪,是大雪天里和血一样温暖的东西。
沿着高高的宫墙底,一个、一个,皆是丧命的太监、宫女,他们或衣衫褴褛,或蓬头垢面,或手持长剑,或略施粉黛,无异的是,他们都将化作这大雪天里的一片最温热的雪花。
皇帝每经过一具尸首,心中的沉痛便会更多一分,似乎整个世界都模糊了一般。墙根下的这些人,刚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现在却一个一个倒在了宫墙下,像是在送别自己,只是不会再有人说出“恭送陛下”这句话了。
清芸,皇帝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清芸。
清芸双手微微抱在胸前,皇帝记得,从前清芸哄祥儿的时候,便会将祥儿搂在怀里,似乎也是这样的动作。或许,清芸在临死前头脑一时混乱,还记得自己怀里抱着孩子呢。皇帝不忍再看,回想自从李祥被皇后夺走后,清芸直到死,也再没能见到李祥一面。
“是朕,是朕的错……”
皇帝任由眼泪在寒风中冻成薄薄的冰痕,脸颊上的一道道热泪从温热,变为寒冷,再冻成冰。
陈充媛、杨婕妤亦静静地躺在蓬莱阁的西北面,可惜,她们还是没能跑出去。皇帝是看不到陈充媛和杨婕妤的尸首的,因为皇帝朝南走着,她们俩丧命北边。
就像从前不受宠一样,生前皇帝便从未正眼瞧过陈充媛和杨婕妤,谁知死了也一样,到底是一场空。
双蝶眼睁睁看着陈充媛和杨婕妤被乱箭射死,知道自己也没办法冲出城门,便摇了摇头,抬起沉重的脚步,朝朱境殿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