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过那个时候最高等的教育,甚至学过英文,还能流畅地讲几句,当然,也受过最苛刻的女德教育和传统的琴棋书画那些宛若很久远的东西。她家里很有钱,家里是做布庄的,宁城这一带最大的布匹生产商就是她家。薛奶奶的父亲很有经济头脑,也很有手段,在大家都还是手工织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引进机器,既节约了请工的成本,也提高了效率。
当然,这样有经商头脑的人对唯一的女儿管束也很严格。虽然提倡思想开放,但是他还是有些难以摒弃以前的那些老思想,在带着女儿四处游玩增长见识教她为人处世之道的同时,仍告诫着她那些女德女训里的东西,以及那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词——矜持。
薛奶奶一直都做的很好,除了一件。
她遇到了薛爷爷。
“我爸在我外公眼里,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穷酸的家伙’,他一点也看不上他。你奶奶却看上了他是‘当兵的’,虽然我外公极力反对,可是……”
薛奶奶就认定他了,当机立断和他离开了家乡,奔赴宁城。
她很幸运,薛爷爷不是个负心汉,他很有责任心,也很会心疼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那么指甲盖大小的柔情,都给了一个人,哪个姑娘会不动心啊!
许是思女成疾,也可能是气大伤身,那个曾经在宁城可以呼风唤雨的布匹商人溘然长逝,他唯一的女儿回家吊唁,得到了全部的家产。
所有人都在羡慕薛爷爷,这么大的家产说有就有,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可是那个所谓的“傻子”却一分钱都没有动,有人说他有更好的打算,甚至有人猜测他不想给富商的千金花,想要独吞。
众说纷纭了好久好久,终于在一次粮食减产,宁城一带穷困潦倒甚至种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家吃的时候,那一笔被他们说了好久的家产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薛家那个媳妇还挺着大肚子,就那么站在自家门前,有条不紊地,给大家分粮食。”百姓们如此说。
没错,他们把所有的钱都变成了粮食,包括之前的粮仓,全都开启了,竟然让这次本该迸发的饥荒直接死在了萌芽里。
大家对他们夫妻的看法又变了。
后来,薛家的儿子也出世了,丈夫在部队拿了军衔和荣誉,马上也要光荣退伍,一切美好尽在眼前。
可是谁也没料到,意外就是如此猝不及防。
薛爷爷走得突然,薛爸爸回忆着,眼眶有些湿润:“她没哭,也没闹,更没去部队‘算账’,而是默默地料理了我爸的后事,然后带着我回了这个家。”
家里所有关于薛爷爷的一切都突然地消失了,甚至找不到一张照片。
他终究负了她当年的一腔孤勇。
宁盟沉默不语,薛爸爸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她心里是有你爷爷的,我很清楚,这些年也看得多了。小盟盟,你被她教的很好——比跟着爸爸妈妈要好。”
祖孙两个如出一辙地优雅端庄,又非常会拿捏分寸,宁盟被奶奶带的很好。
他眼里有些欣慰。
宁盟的眼眶突然就有些湿润。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委屈是委屈,为了林羡也好,为了韩江遇也罢,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些付之东流的情感,全都是对父母和奶奶的亏欠。
被他们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自己去作践自己,他们大约是不会想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