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施禹水早早出门去衙门了。
最近梅家接二连三的出事, 花魁评选的事恐怕要就此为止了。施禹水喊来袁县丞:“昨天本县先行离开,比赛那边怎么样?”
袁县丞想了想说道:“回大人的话,属下看了下午那几个粉头的表现,确实只有云卿能够自弹自唱,其他人还是手忙脚『乱』的多。云卿比上午的曼娘也差了一点,大人走前属意曼娘夺冠确是明智之举。”
施禹水点点头:“如今梅家又出了人命案子,今年的花魁比赛便不再继续了,你张榜公布分数吧。哦对了, 先是夫人生病不能出席, 然后本县又临时退场。最后半天打分的人缺了两个, 你记得把前面三天打的分去掉两个。”
袁县丞迟疑道:“大人, 前面三天去掉谁的打分呢?”你才是县令啊, 我怎么敢说把你跟夫人打的分都不要了?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这几天的分数都不要算总分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分数算一下平均分吧。比如前三天有11人打分, 去掉最高最低的两个分数之后,还有九个人的分数, 就用这九个分数的平均值。昨天嘛, 有几个人算几个人, 也照这样算。”
袁县丞答应下来:“那属下回去算一下, 然后就张榜公布分数了?”
施禹水点点头:“去吧。”
待袁县丞走后,他回到后堂,先派人到梅家询问梅震的情况, 同时看方老郎中是不是在梅家。如果还在梅家给梅震看诊,就叫吕江来县衙给梅十二郎诊治。然后才吩咐衙役从牢中提出十二郎:“梅十二郎,你打算告诉本县实话了吗?”
十二郎摇摇头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没有骗大人,我确是没有跟四弟商议要侄儿的命。”
施禹水点点头:“你在这里稍歇吧,本县派人去请郎中来看你的伤了。”说完便出了门来到敛房:“仵作,若是刀伤,你能不能看出伤口是自己出手划伤还是被人砍伤?”
仵作摇摇头:“属下学艺不精,没这个本事,望大人恕罪。”
施禹水先安慰了一句:“不会也没什么打紧的,你不必这样。”紧跟着又问:“仵作,流在地上的血多长时间才开始变干发黑?”
仵作想了想答道:“很快就会开始变干,但是血比较多的话还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再看,就会觉得有点像是一种树胶的感觉,颜『色』也发暗。时间再长一些的话,就会完全变干了。”
施禹水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的血混到了一起,会有什么不一样?”
仵作挠了挠头:“这个,属下不知。”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勉励仵作两句便离开了敛房。路上他忽然想起昨天梅震被抬走之后自己在灵堂地上看到的血,应该有些不是梅震的,那会是梅本或者梅十二郎的吗?想了想他又转身回到敛房吩咐道:“仵作,待会儿本县要到梅家去,你跟本县一起去,看一下现场留下的血迹。”
仵作点头答应。
回到后堂,吕江正在拆开梅十二郎胳膊上的伤,用『药』水清理了一遍,又重新包扎好,然后才跟施禹水打招呼:“大人,师祖叫我转告大人,梅震昨天晚上醒过一回,不过没能说话。梅家人熬了鸡汤给他喂了点儿。”
施禹水点点头:“你师祖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吕江摇摇头:“我不知道,师祖自己守着梅震,叫我去睡了。”
施禹水问道:“你现在是去梅家还是回方家医馆,还是去看看你娘跟你弟弟?”
吕江说道:“师祖叫我回医馆,若是有病人上门,轻的我就先治,我不懂的再等他老人家回来,等不及的叫病人去别家先看。”
施禹水又点点头放他回医馆去了,对十二郎问道:“梅十二郎,本县记得梅家主曾经提过你的婚事?如今衙内大牢中关押的犯人有一位正是你未来岳父,他放走了杀死梅霆的凶手锦娘主仆。”
梅十二郎摇摇头:“大人,我的婚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就是岳父要做什么我也没法阻止,更别说还不是岳父的岳父了。”
施禹水见从他这里着实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命衙役将他关回大牢,带上仵作等人再次来到梅家。
灵堂上的血迹却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沾到血迹的白『色』帐幔也被换上了新的,两口棺材一前一后并排摆好。
施禹水大怒,将昨天留下看守灵堂的几名衙役叫来问责。几人均回答,晚上梅家派人送了饭来,吃过之后没多久就觉得发困。几人熬不住,纷纷商议轮流睡觉,结果全都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灵堂里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施禹水命人请出梅洵:“梅家主,本县昨日离开前不是交代过灵堂暂时不能动吗?”
梅洵也很惊讶:“老夫也跟家里说了要等大人彻底检查之后才能继续办丧事,这是……”他看了看灵堂里面的情形,略有些沉痛地说道:“老夫猜想,大约是大儿媳做得……”他吩咐管家去厨房询问昨天晚上是谁给衙役送的饭菜,又是谁去厨房吩咐要给衙役做饭送菜,追究到底果然是文氏。而也有下人出来承认是文氏叫自己等人去灵堂里清洗血迹、换新账幔,还有给大官人父子的棺椁摆好。
施禹水无奈地对梅洵说道:“梅家主,令媳公然违背本县禁令,本县不得不将她带回县衙审问了。”
梅洵也很无奈,脸上的皱纹像是几天之内变深了很多:“县令大人不能网开一面吗?大儿媳接连失去了郎君跟独子,有些举止失措亦属正常。”
施禹水沉『吟』了一下:“本县非不能通情达理之辈,既然梅家主这般说了,那便不将文氏收押了。只是文氏必须回县衙接受审问。于梅家审问的话,本县担心不能问出什么。”
梅洵又请示道:“那么老夫派人送大儿媳去县衙,等大人问完话之后再把大儿媳带回来,不知可行?”
施禹水想反正已经卖了个人情了,就是卖得大一点也不妨事,便爽快答应。
最后他带着文氏跟梅洵委派的姚氏以及几名小厮、女使一起回到县衙。之后就是升堂审问文氏,应梅洵的请求不公开审问。姚氏跟女使被安排在大堂东侧隔间里。几名小厮则在大门口出守候。
文氏跪在堂下,不等施禹水开口询问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县令,民『妇』什么指望都没了,如今又被抓到这衙门里来过堂,民『妇』已经不在乎梅家怎样了。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只要是民『妇』知道的,民『妇』一定全都说出来。”
耳房里姚氏一阵紧张:大嫂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失心疯了吗?她该不会连银矿的事也说出来吧?那可是梅家最后的底线了。自己要做好准备,万一她真打算说出什么对梅家特别不利的事情,自己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制止她?
施禹水想了想,先开口询问灵堂之事:“文氏,本县有命灵堂不能动,你为何故意清洗灵堂销毁证据?”
文氏理所当然地说道:“灵堂是民『妇』郎君的灵堂,民『妇』的儿子也在那里送了命,民『妇』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民『妇』只想叫郎君跟儿子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灵堂,免得被那些黑了心的外人玷污了他们最后的安身之处。”
施禹水点点头又问道:“文氏,前番梅大官人不幸,你前后送来两人道是私放杀人凶手锦娘之人。后经本县查证,最先送来的秋兰只是你为除掉不满之人故意为之。如今本县问你,你后来再行指认的老王头,可还有出于私心之处?”
文氏摇摇头:“没有私心,公公叫婆婆来吩咐民『妇』,民『妇』照做的而已。就是先前的秋兰,也是四弟妹跟民『妇』提议的。”
施禹水毫无意外之『色』,继续追问:“文氏,可否将其中详情道来?”
文氏点点头:“大人说一定是梅家有人私自放走锦娘,要梅家自己查处这个人交到衙门,不然就要将梅家上下全都带回衙门一一审问查出此人。四弟妹来跟民『妇』说了,公公交代过,郎君之死他生前的下人有照料不当之责,叫民『妇』选一个不打紧的认了此罪。后来民『妇』提出了几个人选,都被四弟妹否决了。四弟妹说,民『妇』提得这些人都是大哥生前得用之人,本身并没有护卫之职,不能把罪名推到他们几人身上,免得寒了别人的心。”
“民『妇』毫无头绪,四弟妹提议要民『妇』选个不看好的女使推出来,一来认罪能在县令这里交差,二来除掉眼中钉。所以民『妇』才选中了秋兰,她本是梅家自小收养在府中、长大了就在梅家做了女使的,却趁着民『妇』身体不适在民『妇』屋里引得郎君与她有私,民『妇』对她恨不得除之以后快。四弟妹又说,叫民『妇』可以用任何手段保证秋兰不会当面同意认罪、见了大人却反口,民『妇』见她示意灭口,这才顺水推舟要了秋兰的命,只把尸体送来衙门交差。”
施禹水看看文书全部记了下来,又向左右分坐的袁县丞跟庞主簿点头示意,而后询问文氏是否叫出姚氏当面对质?
文氏痛快点头:“民『妇』所说句句属实,不怕跟四弟妹对质。”
姚氏被唤到大堂为自己辩解:“大人,民『妇』跟大嫂建议防止秋兰反口,是叫大嫂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保证秋兰不『乱』说话就行。事实上秋兰暗中勾引大哥,跟民『妇』的女使成氏就是一样的人,只为眼热梅家富贵不想日后吃苦。大嫂可以苦苦哀求,也可以许以重金,也可以许诺等秋兰刑满再为她寻一门好亲用厚厚的嫁妆为她送嫁。这些手段都有可能让秋兰老老实实认下罪名,可大嫂偏偏选了杀人灭口,实在不是民『妇』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