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话：混混（三）

“你们这些混混在干嘛!快点走，不然我马上报警了！全都拖起来关几天!”

“是不是要打架，来打我啊！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东西？人不大，约架还很在行!”

谢天躺在地上，斜着眼睛，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奶奶和二姨，二姨手里拿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冲这些人喊着。

果然这群年纪不大的混混还是被吓住了，见谢天的家长来了，立刻就逃走了。跑的时候还扔下一句。

“孬种，打不过就叫爸妈!”

“滚回来单挑啊！”等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离开了，谢天立刻站了起来，仿佛这时才找回状态。可他们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大街小巷里。

后来奶奶和二姨过来将谢天扶住，竟没有打骂自己，反而是不断给自己身上拍着灰，并鼓励和安慰自己，这是谢天曾经不敢想象的。

奶奶问：“你打回去了吗？”

“打回去了。”

“打赢了吗？”

“他们人太多了。”

“那就是赢了，我看见他们一个个瘦得跟个猴儿一样，不一起上，怎么打得过你？”

二姨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只骂那群小孩没有教养，并且以二姨的暴脾气，可谓连父亲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泼妇，那群小孩见了，自然也是怕极了。

上楼的时候，谢天竟然不争气地流了眼泪，倒不是因为挨打，而是因为感动。

晚上当他再次躺在床上，浑身伴随着隐隐的疼痛，想到了刚才的经历，顿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兄弟情义，全是假的，还是家人可靠，也顿时击碎了他的混混之梦，他仿佛还没开始就已经看见了这种职业的结局，当一个混混迟早会被人背叛，或者背叛别人，落得个死不瞑目的地步。

就像表叔一样，亲自出卖了十八年的兄弟，等到自己入狱时，落到个没人理会差点被私刑打死的境地。谢天这次被背叛的理由说来也很可笑，完全就像是一场玩笑，自己最好的朋友原来打心眼里就自始至终瞧不起自己，压根没有把自己当做朋友，只是当做了工具。

他总在骗取自己的金钱和感情，因为在那个时候，谢天家里是比较富裕的，朋友却是仇富的。一旦谢天做的事情或者利用价值变低了，他便立刻抛弃了谢天，并叫人要教训他一顿，只是因为看不顺眼，说想要表明一下自己才是老大。

于是叫来谢天的仇敌，商量着要一起灭一灭谢天平日里总把自己当老大的威风，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谢天问另一些朋友知道的，从那之后，他便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和他们联系了。

于是这场疯狂的混混之路，还没开始就磨灭在了谢天的心中。

后来表哥也在网吧约架之后，由于最好的朋友替自己挡了刀子而住进医院，也渐渐看淡、隐退了，不再和人肆意争斗。但这些都是悬崖勒马的幸运儿，还有许多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后来谢天重新投身校园生活，也搬了新家，离开了原来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二姨的主意还是老天的安排。

后来他升到了初中，开学第一天，班上分完了组，几个人对坐着，他沉默不语。当时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先开口了、问自己要不要一起混社会时，谢天只露出了他仿佛是智障般的微笑。

那时候学校里有个人打架一流，能够以一挡十，刚初一就把学校的跳远记录、短跑记录破了，惊得体育老师拍手称快，班里学生瞠目结舌，女孩子欢呼，男孩子自惭形愧。

大家都以为他非常适合搞体育，是一个好苗子，奈何他却对体育毫无兴趣，最后被那个混混收编成亲家，当做了刀使。

他第一次展露出打架天赋的时候，是班里的几个混混看不惯他，因为他平日里总很低调、孤僻，看起来很好欺负，同时因为长相不错，很讨女孩子喜欢，让人眼红，却又对混混们的态度很恶劣。

于是混混们决定要调教他一番。趁一个中午，在寝室吃饭的时候，他们事先把这个男生同一个寝室的人全部叫了出去，然后叫来了十个兄弟，将门口堵住了。

这个男生看见寝室空无一人，门外聚集起一群凑热闹的人，就停下来吃饭，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站了起来。带头的那个人也大摇大摆地带着三两个人先进去了，上去就先是不由分说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听说你很跳？跳一个我看看!”

他并没有说话，低着头，这一脚不痛不痒，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也根本没有激怒他。

紧接着另一个人抬手就要去扇他耳光，他却立刻闪过了。

“妈的！你还敢躲？”

说着打空那个人抡拳就冲了上去，而那个被踹了的男子立刻也莫名地狂怒了，骂一声：“骂人别带妈!”

然后一把抓住冲上来那个混混的胳膊往旁边一摔，推撞到了铁床架上，这一股蛮力直把他撞瘫在地。

见已经打起来了，另外的几个人便一齐全部冲了进去，拳头、脚如雨点般打去，可打在他身上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只不紧不慢地把一个个都摔倒在地，然后砸上几拳，不到几分钟，就把十个人全部抡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再没有去打他了。

此时他却像做了什么错事，木然地退到铁架床上坐着，抱着头，竟然哭了起来。

谢天当时在门外看见了全程，等到后来他问这个男生为什么哭的时候，他的回答竟是：“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力度，害怕把他们打严重了，找我付医药费，我不想连累家庭，也不想被开除，也没有钱……”

谢天全然没有想到，一个人在打架时居然能够如此理性，想那么多问题，更没有想到这样的大力士竟然死死不肯练体育。

他后来又投掷铅球拿了年纪第一名，谢天羡慕不已，忽然发现，原来有才华也有可能对这方面的才华完全不珍视。

继而明白，在别人眼里所非常羡慕的东西，在他自己眼里，或许只是理所当然，甚至是一文不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