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请你饮一杯酒吗?”裴绫问,很诚恳,或者他自以为诚恳。
随欢无奈道,“公子,这里是杏花楼。”
烟花之地,哪有什么可不可以。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裴绫说,他希望两人之间是平等的。
随欢看着他脸上温润克制的笑,“我拒绝”三个字梗在喉咙里,突然说不出来。
趁着她无言的那一瞬,随玉抱着琵琶往前走了两步,到她面前。
“我有个曲子,谱到一半,这会儿竟突然想开了,怕是不拖了这位公子的福,随欢,你去陪他饮一杯,就当是代我谢过了,如何?”
随欢自然知道她最近哪有谱什么曲子,明白其中的撮合之意,随欢不好明着拆随玉的台,只能嗔怪似的瞪了她一眼。
随玉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既然你答应,那我先走了。”随玉又转向裴绫,“这位公子,有缘再见。”
裴绫看着她离去,女子背影婀娜,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裴绫与随欢因此结识,其中随玉算是最大的功臣,而随玉留给裴绫的第一印象,是知进退,晓人情,是个十分通透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总站在随欢身后,轻轻唤“随欢”名字的人,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会对随欢不利。
究竟是人变了,还是原本的一切都是伪装呢?
裴绫想不清楚,所以打算亲自问一问答案。
如往常一般,随玉抱着琵琶,坐在裴绫的对面。
但这一次随玉没有给裴绫泡茶,他不是她的客人。
“你想问什么?”随玉问,还是那种轻轻柔柔的语气,裴绫却觉得别扭。
“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你找我,说想谈一谈。”
“我没有害随欢,我不会害她。”
“那你所做的一切要怎么解释?把郭禹引过去,让我与随欢之间的矛盾爆发,而你留下那位姓杨的公子,任他在酒里下药。”
随玉垂眸,看着自己露出罗裙的鞋面。
“我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活下去。”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自由的,不受约束的,活下去。”
“你想活,却让随欢代你去死?随玉,你的良心呢?”
“不!我没有!”随玉激动起来,“裴易不会杀随欢的!”
“你果然知道杨公子就是小易。”裴绫的目光冷下来,这意味着随玉的身份不简单。
随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她咬了咬下唇,时间紧迫,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很好猜,你们裴家的人,伪装的也太不用心了。”
裴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随玉,强硬,冷漠,目光如炬,唯一的不足,大概是她身上掩盖不住的浮躁。
她在着急,着急什么?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说自己想活,是想要谈条件?”
“裴公子是聪明人,我们相识许久,也算有点交情,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裴绫注意到随玉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她的手指扣在琵琶半梨形的木身上,泛白。
“我不是丹颐人,我的故乡在乜国。”
随玉语出惊人,裴绫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意味着在他面前的人不再是从前温婉娴静的随玉,而是来自北乜的奸细,是不可饶恕的敌人。
裴绫拿剑的手紧了紧。
“继续说。”
随玉的手随意拨动了琵琶的一根弦,低沉的音色似乎诉说着她此刻的心情,她像一个说书人,说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