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这枚扳指是父皇生前遗留给朕的。父皇手指稍细,朕好不容易将它嵌于指中,这陷入肌肤之痛也许会随着伤口之愈合而消散,但此戒便如父皇教诲般伴随朕年年月月无绝期。”雁狄发觉到了雪茶的惧意,眉目间含了几分温和摩擦着自己那只从来收在长袖中的手,“来人,好生将你们主子送回去伺候,朕去召礼部准备大婚之礼,自即日起关闭城门,直至大婚结束方才放行,以免招来更多百姓导致皇都混乱不堪。”
雁猗自班头处回来已是三更,轻手将房门关上后随即瞄了一眼桌上已燃至一半的火烛,幽暗烛光里木秋萌斜倚在床旁靠着床柱正熟睡着,他恍惚间忽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让人着实不得踏实,仿佛都是九死一生过的人紧紧绑在一起,说是要沉入海底去寻那蛟人所戏言的永乐之所,却忘了手脚皆困换来的只有幻存悲凉希望的窒息。
他弯身脱掉那双墨蓝锦绒低帮跟鞋,青灰色布袜踩在铺了波斯花毯的地上,柔软地悄无声息。他靠近木秋萌坐下,迟疑着双手环抱住她,却丝毫没有肢体的接触,木秋萌就这样安稳地在他怀里,他抓住床柱的手微微颤抖着,耳边传来的却是隐隐马嘶之声,他已和木秋萌商量好,明日一早便启程,不靠她的灵力,而是一路缓慢行至余杭,乘着天寒地冻之前去那温暖之地,也可放心一览沿路风光,那亦是木秋萌旧日里想实现的愿望,如此朴素,至今终于能为她实现,他很满足。
马喂饱,粮筹齐,只待赴行,远离这伤心之地。
雁猗醒来时,屋内已是敞亮,桌上的火烛业已燃烧殆尽,烛泪凝结在铜碟之中,像极了立体之白花,花蕊层层亦皆着白色。木秋萌正倚在长桌上,饶有兴致地用一支长细竹签戳着一袋油纸所包的料饼食着,一只腿立在地毯上,另一只搭在凳上,未曾裹过的脚随性晃荡着。
待他坐起揉眼细看,木秋萌应是早已梳洗完毕,脸上未施脂粉显得异常寡淡,好在胜在皮肤胜雪,一双椭形眼眸也是异常有型,眼尾上扬着像极了她时常欢脱的性格,身着上衣下裤的骑马装扮,许是嘱咐了班头不让给她找太过鲜艳的衣裳,才寻了这套不由得显得过分英气的马服,木秋萌自己又不善打理发型,只好拿了唱戏的珠花绳线,将长发全部高高束起,五官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打眼,不禁让雁猗觉得,也许将头发全部揽于头上系好不留一丝余发方才能显示出木秋萌此刻已长得愈发出众的脸庞,少了那些卷曲碎发的俏皮味道,却多了几分利落的清爽,心旷神怡,大抵如是。
“雁猗你醒了?快洗洗脸将这饼吃了,行囊打点好已经放在马车上了!哈哈哈!就只差人没上车了!”木秋萌扫了一眼坐于床沿的雁猗,眉开眼笑道,大约是因为睡得晚,她的眼睛正看有些微微的肿胀,倒是在眼皮上散发出来亮泽的光芒,小嘴因着油饼而柔润起来,显出了特有的活力。
“好,就来。”
自古皇帝大婚,举国同庆,不仅宫中一大早就布置了密集的花灯彩带,潭州花火闻名天下,此日也是各宫皆备,为的是迎皇后入主中宫。大街上也早已是结彩庆贺,往常的衣服是不吉利的,必是得取了那新做的鲜艳衣裳上身,才是对帝后的诚挚祝贺。
木秋萌从马车里打量着与平日迥然不同的街道,兴致盎然地觉得仿佛已经到了沿途外地,而雁猗坐于马上,只是心中暗暗一沉,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