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给我安静一点！”陶经武终于还是动了气。他一喝，陶老太就老实了。
她知道这个孙子的底限在哪里。平常陶经武对她是孝顺，但是却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她闹得过了，陶经武还是会生气的。
“秋，秋竹，你坐。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盛碗饭。”陶经武手足无措。那一双眉眼跟陶凝也有一点相像。
“不用了。我来只是想确认一下当年的事情。”
陈兰看了一眼陶经武，替宋秋竹将椅子端过来。
陶老太擤了一把鼻涕，闻言立即道：“你要确认什么？当年凝凝这不肖女，嫌贫爱富。遇到你爸之后，就把原来的未婚夫给抛弃了，嫁给了你爸，给了我们一笔钱，就跟我们娘家人断绝了往来。是啊，宋家门槛高，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攀得上。”
宋秋竹冷冷的看了陶老太一眼，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妈妈不跟娘家人联系了。有这样一个母亲，妈妈一定很痛苦吧。
“我没问你！你知道吗？”她看向陶经武。
陶经武对陈兰说：“兰兰，我看奶奶也吃得差不多了，你扶奶奶去房里休息吧。”
“我不睡！你休想把我指使开！”陶老太不肯。
“奶奶，你再闹，我明天就跟兰兰搬出去！”陶经武这会是真的动了火了。
陶老太委屈又难受，这会也不敢再闹了。
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陶经武看了一眼宋秋竹，笑容有点苦涩。
他看了看宋秋竹，对她说：“你等一下。”
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相册。
陶经武翻动着相册，从里面拿出一张相片，是陶凝的相片。
他递给宋秋竹，说：“你跟姑姑长得真像。”
那是一张陶凝的相片，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拍的。穿着一件影楼的白色婚纱，眉眼温柔，眉目含情，扶着栏杆，顾盼生辉，让人心动。
“这相片，我一直保存着。你拿着吧。”
宋秋竹将相片接过来，细细端详，眼里是深深的思念。那时的妈妈，肯定是想着穿着婚纱，嫁给心爱的人的吧。
后来嫁给父亲之后，她应该也是想过，要跟父亲好好过日子的。谁能想到，一切原来只是幻影。可是，妈妈，还有她的啊。怎么就能舍下她而离开。
*
“以前的事情，我都清楚。”陶经武开口，“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你别怪奶奶，她现在老糊涂了。要她改，也是不可能的了。”
陶经武又觉得这种解释很苍白。
“当年我爸，也就是你妈的哥哥，生了大病，需要一大笔钱。然后，你父亲看上姑姑，想娶她。姑姑从小有一个要好的小哥哥，两人情投意合，自然是不愿的。奶奶重男轻女，觉得陶家的香火，怎么能断了呢。逼着姑姑嫁了。姑姑恨，跟家人断绝了关系。我爸治好了病，娶了妻，生下了我。可是却在我三岁那年，车祸去世。母亲改嫁。我跟着爷爷奶奶。”
陶经武心情有点沉重。
“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这些事。爷爷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想让我去找姑姑，想让我们跟姑姑重新来往。可是，我觉得没脸。”
陶经武笑得有点羞愧。
是没脸，认什么认。他们不过是一穷亲戚，跟陶凝重新往来，按陶老太的个性，不过是一种拖累。他有手有脚的，还怕养不活自己。
“对不起。”陶经武没说，陶凝去世的时候，他偷偷去看过。他很想安慰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哥，他这个哥虽然没本事，可是，一样愿意护着她。
后来，才知道宋秋竹出国了。
有时陶经武也在想，若是那时他跟宋秋竹相认，宋秋竹是不是会好一点，不会逃出国去？
再后来，网上的新闻，他看了。别人说宋秋竹是炒作，想引起俞子叙的注意，说宋秋竹这张脸，肯定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睡过了。
他听到了，跟人狠狠打了一架。
“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没想过去找妈妈？”
陶经武有点羞愧，不好开口。
有要去找过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没钱上大学的时候，想去找过的。陶老太满不在乎的说：“阿武啊，去找你的姑姑，问她要钱。你就有钱上学了。”
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陶经武没说话，宋秋竹心情沉重，有一些心酸。
为妈妈的心酸。她来的时候，还抱有过期待的，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很简单明了。
在选择儿子的时候，女儿被他们放弃了。
可笑陶老太还在说，他们是为了妈妈好。没有他们，妈妈怎么能嫁给有钱人。
“呵~”宋秋竹轻笑出声，嘴角是嘲讽的笑容。
“打扰了。”宋秋竹起身，想离开。
陶老太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伸手就要抱宋秋竹。
宋秋竹避开了，陶老太拉住了她的衣服。
“乖孙女啊，我是外婆啊。你要走了吗？不在外婆这里住吗？以后常回来看看外婆好不好？你长得跟凝凝一样，外婆好想她啊。”
这是陶老太在里面突然反应过来的。虽然陶凝不在了，可是，好歹宋秋竹还在。
宋秋竹在，他们家攀上宋家，以后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你不配成为我的外婆！”宋秋竹冷声道，转身离开。
陶老太愣在原地，对陶经武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送送你表妹。”
“你回去吧。”宋秋竹对陶经武说。
陶经武也不吭声，就是一直闷声跟着宋秋竹，离她也有几步远，不紧不慢的跟着。
见叫不动，宋秋竹也懒得管了。
宋秋竹上了车，见陶经武还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子挺得笔直。
宋秋竹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发动车子离开。
她的红唇紧紧抿着，手是冰凉的，脸颊也是冰冷的。
见到陶老太之后，她的心就像是进了冰窖，怎么捂也捂不热。
宋秋竹想替陶老太找借口，结果，根本就找不到。
俞子叙看着叶信发来的消息：先生，宋小姐出来之后，没哭。
先生，宋小姐已经开车回去了……
陶经武回来，陶老太脸上是喜滋滋的神态：“要了小丫头的联系方式没有？以后让她给钱给你开个公司，自己当老板，不就有钱了？”
陶经武失望又痛心：“奶奶！”
这些年，陶老太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打算。总是吵着要去找陶凝，找宋家。要不是她老了找不到路，又有人拦着，陶老太还真做得出。
“我和兰兰的事情你不要管。有我和兰兰在，就有你的一口饭吃。你别再想着问他们要钱了好吗？二十多年前那一笔钱，难道还不够吗？”
“你冲我喊？你翅膀硬了就冲我喊？你这个没良心的，跟你那短命鬼的爹一样！”
陶老太委屈啊，哭天喊地的出门去了。
她在巷子里凄厉的哭着喊着：“老天爷啊，你怎么还不把我的命收回去啊？我活着就是讨人嫌的。”
“老头子啊，你怎么就先死了啊，留着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巷子里的人家被惊动了，凝神听了一下，摇头叹气道：“陶老太又在作天作地，呼天喊地了。真是的，有这么孝顺的孙儿，还想怎样。唉，别人家的老人活到一百岁是喜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看她啊，这身体还强健着呢，活到一百岁啊，多半就是个祸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