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奇立在一旁,看着自家主上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胸口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在常州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接到传令立马赶了回来。没想到,却正好赶上李太后神智昏聩、口不择言的时候。
那时候,他跟着王爷进入太后寝宫,看到了那个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当他看到李太后的那一刻,他惊呆了。这个在民间漂泊近二十年犹然容颜不改的女子,在短短数日之内迅速衰老——满头青丝夹杂着缕缕白发,眼角眉间也添上了几许皱纹。她脸上未施脂粉,愈发显得肤『色』黯淡无光,本来就不算强健的身体更是消瘦不堪,几乎撑不起厚重的宫装。
看到众人进来,原本安安静静由着宫人喂『药』的李太后突然激动起来,她用力挣扎试图挣开随侍的手,冲着他们怒吼。周围的侍从死死地拉出他们的主子,哪怕身上被抓出了一条条的血痕也不敢松手。李依依的声音凄厉悲惨,有如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厉鬼。她尖叫着,撕咬着,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大宋太后的影子,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想要报复的疯狂女人。
宝和公主的死,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谁发现亲生女儿设计侄女谋害宫妃,最后双双殒命也无法再镇定下去了吧。赵奇那时才知道,原来宝和公主是李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先帝最后的子嗣。
先帝子嗣艰难,早年诞育的子嗣均幼年夭折,其后更是多年一无所出。他不得已之下求助于天书,终于卜得李妃能带来子嗣,这才将其迎入宫中。不想,李妃诞下的却是无法继承皇位的公主,先帝盛怒之下欲将其诛杀,最终却在刘后的劝谏下将她送出宫去。李太后一直以为诞下的是皇子,未长成便夭折了,直到皇后带走李婉儿,陛下亲临劝慰才知道这个真相。
她思虑再三,决定放弃李婉儿保全宝和公主。可叹的是还没等到母女相认,宝和公主便因难产而亡……大喜未成,便转大悲。这数日激变让她一个弱智女流怎么受得起?!
先帝把她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没能得到皇子就想杀了她;李家人则拿她当做晋身的阶梯,在她失宠离宫的时候就弃之不顾。算来算去,只有救她一命的刘后和奉养她的孟春妮对她有几分真心。
赵奇暗中摇了摇头,他虽然同情李太后,却也不喜这个私心颇重的『妇』人。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只因渴望家人的温暖,就可以忽视自己太后的身份为所欲为吗?入了皇家,这种流于表面的善良本身就是一种无知。
这样的人,疯了也好!
只是……李太后说的那些疯话他不太明白。在失去了孟春妮,放弃了李婉儿,又没能保住宝和公主后,李太后疯狂的恨上了所有人:她恨李家是扶不起的阿斗,非但不能保护她,还拿她当垫脚石;她恨刘娥隐瞒宝和之事,让她未能抚育亲儿;她恨赵祯玩弄帝王心术,迫她痛下决定做了小人‘她恨襄阳王和八王爷无事生非,让她回到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甚至恨上了开封府,恨上了展昭和白玉堂……当然,她最恨的是先帝,她恨这个强娶她入宫造成她一生不幸的罪魁祸首!
这样一个内心充满了恨意的人,自然不会保守应该保守的秘密。不得不说,先帝曾经对李依依怀有极大的希望,做很多事情都没有让她回避。因此,从李太后的嘴里,赵珏和赵德芳知道了很多他们以前不知道的宫闱秘闻。
其中,就有关于诸王世子的事情。这些事情听得两位王爷面沉如水寒光毕『露』,而被允许留在殿内的赵奇、廿七和影乙等人也略觉手足无措,后悔怎么没和其他人一起出去。
可惜的是,李依依神智癫狂,说话也颠三倒四,那些个恶劣事迹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她臆想出来诋毁先帝的。
知晓当年旧事的人早就在一次次的清洗中消失无踪了,唯一能够证实的刘太后,不,应该是静安师太说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知道,这位比百炼精钢还要强悍的女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能够执掌朝政这么多年的人,她的内心该有多么坚定,精神有有多么强韧,岂是李依依之流可以比拟的。
赵奇正在胡思『乱』想,头顶瓦片一声轻响,一抬眼,影乙便从雅座的窗口翻了进来。
“如何?”赵珏轻声问道。
“幸不辱命。”影乙低声说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色』的瓷瓶,送到赵珏面前。
“好!”赵珏伸手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中这只瓷瓶无比的沉重,重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有了这“行云流水”,便能证明自己所想所念是真是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