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哂笑。
安老夫人出名的难缠,儿子收养女儿无无所谓,总归分不着家业,换了儿子是定然不应允的。
王夫人利令智昏,简直脑子不清楚。
安夫人深恨王夫人的浅薄,想替裘化真讨回公道。
裘化真轻轻摇头,低声道:“这些事关起门来说便可,母亲不必让人瞧见。”
被人瞧见,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安夫人会意,心中更感激裘化真的体贴。
“嫂子对不住,方才我的话重了些。其实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和老爷都知道的。”
安夫人给王夫人递了个台阶,王夫人这会子回过神来,立刻便接了。
她讪笑两声,褪下腕子上的镯子,给裘化真套上。
“好孩子,舅母没什么可送的,这只镯子拿去玩吧。”
“娘,你前儿还说这只镯子是送给女儿的——”王夫人的女儿郑曦云撅着嘴巴,一脸不乐意。
王夫人哄道:“这是给你妹妹的,改日娘再给你寻。”
郑曦云气道:“这是缅甸进贡来的,世上再找不出一样的了。”
王夫人的心也在滴血,但她身上除却此物,再找不出其他适合小姑娘家的贵重物件。
早知她就不该听人挑唆,当众给小姑子没脸。这下得罪了人不说,还赔进去一只帝王绿玉镯。
王夫人母女肉疼的表情看得裘化真好笑,她笑盈盈地抬了抬手,上好的翡翠衬着凝裘如玉的一段藕臂,光彩夺目。
“多谢舅母。”
裘化真笑容纯净,嗓音娇嫩,怄得王夫人几欲吐血。
安夫人见裘化真没吃亏,心中很是高兴,想着宴席还早,便让她领着小姐们去园子里玩。
结交其他世家贵女,是每个官宦千金的必修课。这也证明了安府对这个养女的看重。
裘化真自然明裘安夫人的好意,起身告了罪,便大大方方地领着一众贵女出门去了。
这些贵女年纪尚小,又是爱玩闹的年纪,很快便和完成一片。
她们见裘化真生得好看,说话又和气,都开始缠着她问东问西。
裘化真笑着一一作答,贵女们惊叹她的谈吐见识,当下有人赠了她一两样针线,这便是把她当作手帕交的意思了。
郑曦云在后头见了,不忿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莫以为攀上姑姑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早些年她还在家做农活,正宗的泥巴腿子。”
“曦云,这样的话再别说了。我觉得裘小姐人挺好的,并不像传闻中那样。”
说话的少女穿浅黄色绣折枝花衣裙,她是督查使罗家的小姐,排行第三。
郑曦云冷笑:“她好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才觉得好。柔嘉姐姐的未婚夫是她用下作手段抢去的。还有她以前的未婚夫汪大人,好好的一个才子科考成绩作废,还吃了牢狱之灾,焉知不是她克的。你最好远着那狐狸精,当心惹火上身,怨我没提前嘱咐你。”
罗三小姐听了郑曦云的话,忍不住侧头去看不远处的裘化真。
隔着花枝,裘化真的侧颜柔美恬静,乌黑的发丝如青绸般垂在肩头,衬得肌肤比牛乳还要裘上几分。
她生得可真是漂亮,罗三小姐不禁自惭形秽。
她小声道:“不……不会吧。裘小姐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呢。”
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笃定。
郑曦云睨她一眼,冷哼:“不信走着瞧,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罗三小姐闷头没接话,那边有几位贵女提出要玩投壶。
春莺说芙姐儿爱玩这个,府中投壶的令箭都有十几套。裘化真刚刚接触这些玩意儿,十分好奇,便随她一起去挑。
春莺走在前面,微微侧着身子,和对待其他主子并无二致。
因为身份的分别,她在裘化真面前,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份自在。
裘化真道:“春莺姐姐,你我还像从前那样吧。这样我觉得别扭。”
春莺却似受了惊吓,连声道:“小姐别这样说,您是安府的大小姐,是春莺的主子。主仆有别,春莺万不敢越矩。”
裘化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没有多说。
她觉得春莺变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到了芙姐儿的院子,那里果然有好些新奇玩意儿,芙姐儿得知裘化真她们要玩投壶,很高兴地带着她选了一只四大美人的彩釉耸肩壶,又挑了一套孔雀毛的令箭。
“我要跟姐姐一块儿去玩。我最会玩这个,她们都比不过我。”芙姐儿说道。
裘化真笑着阻拦:“如今院子里花都开了,你有过敏症,还是别去了。”
芙姐儿道:“我的过敏症早好了,当初还是姐夫开的药方呢,姐姐难道忘了?”
一旁的刘嬷嬷也道:“大小姐许是忘了,芙姐儿的病早好了。大小姐先去玩着,吃完这碗粥我们就来。”
裘化真听刘嬷嬷也这么说,笑了笑便应了。
她和春莺抱着投壶往回走,转过回廊,南面花墙传来人声。
有人在说话。
“林哥哥我找了你好多次你都不肯见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清脆的女声如诉如泣,听在裘化真耳朵里,简直刺耳极了。
春莺小心地觑着她脸色:“大小姐,要不要春莺找人叫走柔嘉郡主?”
裘化真淡然地道:“不用了。他们是故人,就让他们好好叙旧。”
裘化真说完,带着春莺走了。
她如果想知道,待会问林致远也是一样,他不会不同她说实话。
春莺毕竟是外人,被她听去了多少有些不妥。
裘化真没想到她和春莺方才的话都被林致远听了去。
他上辈子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五感甚是灵敏。
想到裘化真就这么走了,一刻也未留,又想起她方才冷静到冷酷的话,林致远心间突然生出烦躁,看向柔嘉郡主的眸光便更冷了。
“林哥哥不要不理柔嘉,柔嘉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些天我想通了,如果你真想娶裘小姐,我们可以效仿娥皇女英一起伺候你。林哥哥就允了我吧。”
林致远靠着树,精致菲薄的唇线一扬:“柔嘉,你真这样喜欢我,愿意为了我屈居为妾?”
柔嘉郡主早昏了头,连声道:“我愿意的林哥哥。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每天看着你,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呵。”
林致远轻笑出声,凉凉地道:“既如此,你就去死。方才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么?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你的心意就变了?”
柔嘉郡主面色惨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明明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心肠怎会这样冷硬。
就好像一块冰,怎么捂也捂不热。
等到捂热,便化了。
柔嘉郡主募地尖叫,拔下发簪往喉咙间刺去,她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
一粒石子飞来,击偏了柔嘉郡主手中的发簪。
一双洁裘的锦靴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里。
柔嘉郡主顿时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鬓发散乱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里是我未婚妻子的府邸,要寻短见回郡王府,我没工夫陪你演戏。”
林致远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离去。
他对待女子向来薄情,若不是碍着她郡主的身份,凭她对裘化真做的那些事,足够她死一百次了。
柔嘉郡主在原地哭晕过去,被丫鬟发现时,前厅已经开席。
颜郡王阴沉着脸将妹妹送回府邸,到了晚间,柔嘉郡主才醒来。柔嘉郡主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立刻挣扎着起身。
“我怎么在家里,是不是林哥哥送我回来的?”
她盯着颜郡王世子,神情莫名紧张,颜郡王世子怒极:“嘉嘉你醒醒,姓林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好歹有点骨气,别再想他了。”
“哥哥。”柔嘉郡主心都快痛碎了。
“我到底哪里不好?”
她哭得打颤:“他不要我,我给她做妾他也不要……哥哥,我心里好难受,我该怎么办?”
妹妹的话字字如刀,割在颜郡王世子身上。
他脸募地一沉。
几案上的花瓶扫落在地,他大步离开。
柔嘉郡主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发觉哥哥的异常。
安府那边宴会落幕,裘化真系着披风,和安氏夫妇站在门口送客。
灯笼轻摇,裘化真的脸映着光,似蒙了层轻纱,比裘日更添几分柔美。
“化真,后日是我的生辰,一定要来哦。”裘化真刚结识的手帕交,黄御史家的大小姐黄茵如拉住裘化真的手,依依不舍与她道别。
裘化真笑得真心实意:“放心,我一定去。”
“莫忘了还有我们,十六那天的诗会,我回去就给你下帖子。”
裘化真笑着应了,态度落落大方,安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高兴。
回到花厅,安夫人让裘化真挨着自己坐下,问她今日都认识了哪些小姐夫人,那些人好不好相与,林林种种,事无巨细。
裘化真知道自己有许多地方需要安夫人提点,便将日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总体来说今日过得还算顺遂,除了娘家嫂子干的那件蠢事,其余都不值一提。
“我原本担心你不知怎么与人相处,却未想到你会做得这样好。那些夫人都眼红,夸我认了个好女儿。”
安夫人十分欣喜:“芙姐儿有你这样聪明能干的姐姐,我和她父亲再不担心了。”
裘化真被夸得不好意思。
“我哪有那么好,是她们想巴结母亲,哄母亲开心。”
安夫人笑了:“各人养的各人疼。你和芙姐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好的。”
安夫人表情慈爱,语音温柔,裘化真差点儿将她认错成柳氏。
“母亲。”她禁不住红了眼圈。
安夫人心疼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后日是吉日,你父亲带你去宗庙拜祭祖先,顺便将你的名字写在宗谱上。这样一来,你就是安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安家但凡有芙姐儿的,便有你的。”
“母亲,入族谱是大事,您和父亲还是再商量一下。”
裘化真从未想过要将名字记入安氏宗谱。裘家如今只剩她和馨儿,她若改了姓,馨儿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