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化真便将这事定下。
到了一品居,正是吃饭的时候,一品居高朋满座,已经没有了空位,外面等待的客人也不在少数。
裘化真见外面搭上了凉棚,桌台上放了冰镇酸梅汤和小点供客人取用,不由暗自点头。
小豆子正在店内忙活,见裘化真来了,十分高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化真姐,你终于回了,我和我哥都想死你了。”
沈思齐严厉地拨开小豆子的手,训斥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般没大没小,幸亏化真不和你计较。”
小豆子瘪了瘪嘴:“哥你干嘛啊,化真姐在清风镇我们就要好,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小豆子本来想说“嫂子”的,话到嘴边却改成了“姐姐”。
沈思齐眼神黯然。
弟弟的意思他怎会不懂?可是化真如今已经不是当初清风镇那个娇娇弱弱的少女了。
她如今是一品居的大老板,又是皇上亲封的七品官,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她?
汪如笙和林致远,哪一个不比他强百倍。化真是绝对不会选自己的。
裘化真见小豆子在沈思齐面前像避猫鼠似的,忍不住笑了:“小豆子才多大呢你就管着他。他在我心里和馨儿一样的。”
小豆子这才高兴了起来,缠着裘化真说自己学会了心算,算账都不用打算盘了,又说自己的字越写越好,叔叔如今很少骂他了,对他都是夸赞。
裘化真见他还和往日一样,抿着嘴儿笑。
沈思齐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只盼这样的时日走得再慢一些才好。
最后几人上了楼,在书房里商讨了一下一品居下一步的打算。其间几人都提到了秋日的新菜色。
沈思齐道:“九月是科举之日,到时京城各家酒楼都会推出金榜题名宴。我想我们也须得好好谋划。”
裘化真点头:“我也同意沈大哥的提议。菜谱我来拟,到时我们可以根据情况,退出低、中、高三档宴席。而且头甲前三还可以在我们一品居免费设宴。”
沈思齐道:“这个提议好。我们一品居菜价昂贵,普通百姓总是望而却步,这次通过金榜题名宴,我们可以打开中低端市场,顺便推出经济实惠型的点心。”
裘化真笑了:“我也正有此意。这件事便拜托沈大哥了。”
小豆子不悦道:“你们都有活儿干,那我呢,我好歹也是一品居的小东家呀,别忘了我还有一成股呢。”
沈思齐道:“你就别添乱了,你那一成股是你化真姐送你的,到时你还得还你化真姐。”
裘化真道:“送给小豆子就是他的东西了。小豆子是我们一品居的少东家,前堂就交给你了。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新来的荷官和酒保调教好,你能不能做到?”
小豆子起身拍着胸脯道:“化真姐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有我小豆子出马,就没有不成的。”
这话说得几人都笑了,下面生意太忙,小豆子一阵风似地跑到前堂去帮忙,走路都带着风。
沈思齐看着弟弟的背影,无奈摇头:“你就惯着他吧。他来之前叔父还让我好好拘着他学本领的。”
裘化真道:“小豆子天资聪明,也极有眼色,你就别担心。而且一品居……迟早要交到你们兄弟手里。”
沈思齐愕然:“化真……你……你是要……”
裘化真道:“我可能很快就会嫁人了,一品居以后就交由你全权打理,我除了负责菜谱,其他的事就拜托你了。”
沈思齐沉默片刻,终是问道:“是汪如笙,还是林致远?”
裘化真道:“是林致远。”
沈思齐道:“可你和汪如笙有了婚约,还是陛下亲赐婚。化真,难道你要抗旨,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裘化真道:“这件事林致远会处理好,用不着我操心。
沈思齐这下彻底沉默下来。
裘化真顿了顿,也说出了心里的话:“沈大哥,一直以来我欠你良多。若没有你,我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可是……我却没有回报过你任何东西。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罗家的那一成股我已经悄悄买下来了。往后一品居的干股我你我各占一半,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沈思齐道:“好,既然你都将一品居交给我了,干股我便收下了。”
化真放心,我会尽全力替你守住一品居,将一品居的生意做大。
你要嫁入的侯府是个捧高踩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了银子傍身,也不至于看人脸色。
裘化真自然不知晓沈思齐的打算。
见他同意了,心里很是高兴。
沈思齐垂眸就能看见她如花的笑靥,映着漫天星光,美得那样不真实。
他将苦笑咽进肚子里,陪裘化真天南海北地侃起来,更多的是告诉他京城一些大家族里的隐晦辛秘。
裘化真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月上中天,等他们下楼,已经快两更天。
沈思齐目送裘化真的马车远去,最后转身离去。
裘化真却在芜园门口碰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裘化真,好久不见了。”
柔嘉郡主手中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背后是一排黑衣人。
裘化真防备地盯着她:“郡主这个时候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你说呢?”
柔嘉郡主笑得渗人,素手一扬,匕首向裘化真飞去,却在半空被人击落。
这个时候,林致远派来的暗卫在黑暗里现出身形,一个个呈拱卫之势护住裘化真,长剑在黑夜里闪着寒光,对准柔嘉郡主和他的侍卫。
柔嘉郡主眸中恨意迸发:“裘化真,林哥哥居然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你这个贱人也配——”
裘化真清声道:“郡主若是现在离开,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郡主。”
柔嘉郡主诡异一笑:“那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死的是谁。”
说罢,伴着一声闷响,浓浓裘烟迅速包裹了裘化真他们的人。
裘化真嗅到刺鼻的甜香,眼前一阵黑沉,才知晓柔嘉郡主使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昏迷中,她听到柔嘉郡主得意的笑声,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睁开眼,鼻端是苏合香清雅的香气,眼前是天青的素色帐幔,风吹动轻纱飘摇,似真似幻。
动了动手指,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半点也不剩。药效看来还没过去。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
门突然开了,汪如笙轻袍缓带,自门口走来,他静默地伫立于床头,看着床上娇弱异常的少女,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林致远刚从皇宫出来便接到裘化真被劫走的消息。
他沉着脸,火速派人去查,可找遍了京城,却是一无所获。裘化真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林致远只能更加疯狂地派人出去搜寻。
柔嘉郡主喝酒的时候探得消息,既快意又心酸,起身将屋内花瓶古董等物砸了个稀巴烂。
柔嘉郡主的心腹侍女对着满地狼藉,忍不住劝道:“郡主这么做值得吗?若被世子知道,世子定会将你郡主送去漠北。这京城的好男子那样多,郡主又是金枝玉叶,难道还会找不到比林公子更好的夫婿?”
“清羽你不懂,这天底下不会有男子比得上我的林哥哥。”
柔嘉郡主想起林致远,满眼都是温柔:“自他从荷花池救了我,我就下定主意要嫁给他。”
清羽心疼地看着自家郡主:“郡主,可世子向陛下请旨,您和林公子的婚事已经作罢……”
柔嘉郡主听到残忍的事实从侍女嘴里说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林哥哥……林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死了,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柔嘉哭得伤心,恍惚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透过水雾,依稀是哪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柔嘉郡主上前,向他伸出手:“林哥哥……是你么?你来找柔嘉了。”
林致远拨开她的手,声音冷冽得像来自地狱:“柔嘉,化真在哪里?”
见自家郡主一脸迷惘,清羽忙道:“林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家郡主自回京一直在禁足,怎会知道裘小姐去了哪里……”
话未说完,清羽的胳膊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线,她捂着胳膊痛哼出声,拿剑的右手居然就这样被林致远给废了。
她甚至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出的手?
传闻中手林小侯爷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可能……
林致远森然道:“没有尊卑的东西,若有下次,就不只是你的手。”
清羽额前流下冷汗,林致远又看向柔嘉郡主:“我的耐性有限,最后问你一次。你将化真弄到哪里去了?”
柔嘉郡主身子发抖,情绪十分激动:“我的林哥哥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是我对不对。不过林哥哥来晚了,裘化真在三个时辰前被我送上汪如笙的床,现在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汪如笙的种。林哥哥,即便这样你也要去找那个贱人么?”
林致远脸色阴戾,转身离去,柔嘉郡主突然上前抱住他的腰,咯咯地笑起来:“柔嘉都是为了林哥哥好,林哥哥怎么就不明裘?林哥哥你知不知道朱贵妃一直都想要你的命,因为林哥哥的母亲是被她害的,她害怕事情败露才想斩草除根。
林哥哥,这些事情是柔嘉费劲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林哥哥如果娶柔嘉,柔嘉一定会帮你报仇,我们一起揭发朱贵妃的真面目。林哥哥,柔嘉为了你什么都愿做,只要你回头看看我,就一眼好么?”
林致远嘴角挂着讥诮,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不必了,报仇,我一人足矣,不必劳烦郡主。郡主最好祈祷化真这次没事,否则我林致远会不惜一切让颜郡王府付出代价。”
他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去,柔嘉郡主坐在地上,双眸赤红,像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吃吃地笑着,哪还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
清羽顾不上自己的伤,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扶郡主起来:“郡主,您这是何苦。……”
柔嘉郡主甩开她,流泪道:“清羽,你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你不会明裘的。林哥哥就是我的命啊。”
清羽心酸得流泪:“林公子心里根本没有郡主,郡主莫再执迷不悟了。”
柔嘉摇头,表情说不出的凄凉。
她若管得住自己的心,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本郡主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裘化真,我颜柔嘉在此发誓,从今往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林致远找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找到裘化真的踪影。
他甚至带人去七皇子的住处,差点和七皇子打起来,最后七皇子让步,让他进去查看,依旧没发现裘化真。
林致远思忖片刻,最后对下属道:“魏宁,你拿着令牌去找黑先生来。”
魏宁大骇:“少主万万不可,黑先生的事一旦暴露,我们之前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林致远道:“我明裘。可若是晓晓没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魏宁跪下叩首:“还请少主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