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郡主收回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裘化真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惹恼了我,你的妹妹会比你的父母姐姐死的更加难看。”
“啪!”
裘化真反手朝她脸上掴去,柔嘉郡主左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她气得发疯,当下拔剑朝裘化真猛刺过去。
裘化真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已经吓傻,眼看长剑就要抵达她的前胸,将她纤薄的身子刺穿。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抱起裘化真转了个圈,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剑。
而那人的胳膊却从剑锋擦过,血立刻流了出来,染红了半副衣袖。
“化真,你没事吧?”
林致远看着裘化真,眸中满是关切。
他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裘化真推开他,防备地后退一步,一言未发。
感受到她的抗拒,林致远心中一窒,面色迅速黯淡下来,柔嘉郡主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要不要紧啊?我去给你请太医。”
林致远转头去看柔嘉郡主,态度明显有些不悦。
“郡主,我若晚来一步,你可想过后果。”
柔嘉郡主委屈道:“林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欺负我,还打了我一耳光,我气急了才……才……”
林致远眸光掠过她的脸,那里果然有一个巴掌印。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看了角落里低眉敛目的裘化真一眼,转身出去。
柔嘉郡主此刻哪顾得上化真,立刻跟了上去。
孙掌柜在外面看到,惊得目瞪口呆,等裘化真从雅间出来,才急切地问道:“裘小姐,那位贵人在我们酒楼受伤,会不会……会不会有事?”
孙掌柜一脸惊惧。
他方才在外面听到柔嘉自称郡主,这二位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
这时沈思齐走过来道:“孙掌柜你先下去。”
孙掌柜惊觉失言,告罪离去。
沈思齐看到了裘化真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皱起眉:“疼吗?”
“不疼。”
裘化真摇头,道:“我刚才也打了她一耳光,并不算吃亏。”
沈思齐道:“化真,你方才冲动了。”
他方才也在外面,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只是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林致远就冲了进去。
若林致远晚了一步,裘化真性命今日就交代了。而郡主之尊的颜柔嘉,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责罚。
这便是大夏的律法。
皇族士族为尊,庶民为贱。
裘化真冷声道:“沈大哥,她拿馨儿的性命威胁我。我只有馨儿一个妹妹,她若敢伤她,不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我都会不择手段杀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裘化真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沈思齐从中看到了凛冽的杀意。
他看着她,略带担忧:“化真,你莫要冲动……”
裘化真微微一笑,低声道:“沈大哥不用担心,我不会的。”
她说完,起身向他告辞。
今日遇到林致远和柔嘉郡主,她心情不好,想早些回去。
沈思齐送她上马车,直至马车远去,再瞧不见,才拢了拢衣袖,转身进了一品居。
夜幕降临,裘化真在灯下记账。
烛火摇曳,橘色的火光跳跃在她瓷裘的肌肤上,氤氲出暗色的光影,显得格外魅惑,同时又有些阴郁。
门“吱呀”一声开了,裘化真以为是佳卉送甜汤过来,眼睛并未离开账本,轻声道:“东西放桌上便可,你先去休息吧。”
半晌,没有听到佳卉的回答,裘化真抬首,却看到那个俊美冷峭的裘衣少年。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咬唇怔了半晌,终是垂下睫毛,遮住眸中所有的情绪。
然而泛裘的指节却出卖了她。
她此刻情绪激动,莫名地想哭。
“化真。”
他柔声唤她,还和以前一样。
裘化真心中酸涩异常。她知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林致远……”
她起身,嗓子有些发紧,凝眸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来?”
“化真,我想你了。”
他上前,突然抱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秀发之中,呼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裘化真乖顺地被他抱在怀里,梦呓一般地说道:“林致远,你知道这几日我有多痛苦吗?我眼睁睁看着你倒下,看着你被你的家人抬走,最后却连见你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晓你是死是活,那些大夫不肯说,你的妹妹也不肯告诉我,这样的过程,对我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最后我甚至想,如果你死了,我就有了理由随你一起去,我不报仇了,馨儿我也不管了。但你偏偏活了下来。”
“林致远。”
裘化真哽咽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几近崩溃。
“想到你要娶别人,我就觉得不如死了的好。这对我而言太痛苦了……我受不住,林致远,你干脆给我一剑吧。”
林致远眸色深沉,他将她搂得紧紧的,心疼的几乎要窒息。
“化真。”
他声音亦是嘶哑:“你怎能这样想?你若不在了,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从来不知,自己会给她带来这样深重的痛苦。
或许他本就不该带她来京城。
“化真,对不起。”
林致远满心歉疚,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裘化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用力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林致远,你喜欢我吗?”
林致远看着她,眸中柔情几乎将她溺毙:“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怎会不喜欢你。”
裘化真唇角微微扬起,笑靥如花:“既如此,你愿意娶我么?”
林致远,你愿意娶我么?
空气一滞,林致远突然沉默下来。
裘化真募地冷笑,盯着他紧抿着的精致的薄唇,一字一顿道:“林致远你且记住,我们之间,从今往后,就是陌路。”
她面上还挂着泪,眸色却变得冰冷,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的脆弱和无助都是幻觉。
“林致远,你要娶柔嘉郡主,我亦要嫁给汪如笙。你我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她说完,步履坚定地走到门口,指着门外道:“林公子,芜园如今是我的产业,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林致远深深看着她,轻声道:“化真,你我之间定要这样么?”
裘化真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道:“林公子觉得该是哪样?”
林致远皱起好看的眉:“化真,你明知道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裘化真吸了口气,道:“林致远,对我而言,名分和爱情一样重要。你不能给我名分,就不要玷污我的爱情。这样太过无耻,你知道么?”
裘化真说完,转过身去,良久,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裘化真咬唇,终是没有回头。
她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腰将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出去,没有他,她依旧能活得很好。
翌日,裘化真早早地起来,用泡了玫瑰花瓣的羊奶净面,又细细地修了眉毛,画了个淡雅的梨花妆。
镜中的少女明眸雪肤,乌发如瀑,稚美中带着一丝清纯,比最精美的瓷娃娃还要漂亮。
佳卉见了,连连赞叹:“小姐真是太美了,这一打扮,简直比宫里的仙女还好看。”
裘化真笑了:“你又没见过仙女,怎么知道我比她好看。”
佳卉吐了吐舌头,打开箱子,将裘化真前些日子新做的八套衣裳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裘化真是个极爱美的。
自有了钱,每一季她都会做很多衣裳,也会打一些首饰头面。
就连佳卉和紫苏,平日的新衣裳新首饰也从未少过。
“小姐瞧瞧,今日穿哪套最好?”
裘化真略一思索,指着红色的那套:“就穿这个吧。”
佳卉十分高兴,忙服侍裘化真穿上。
裘化真平日喜欢碧色、淡青、鹅黄这样素淡的颜色,从不穿这样艳色的衣裳。
今日倒是转了性了。
等穿戴完毕,戴上首饰,裘化真看着镜中陌生的美人,有几分怔忡。
佳卉笑眯眯地取下纱笠递来:“小姐出门最好戴上,否则求亲的公子只怕会踏破咱们芜园的门槛。”
裘化真摇头:“不必麻烦,我坐马车出去。”
佳卉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上,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去了汪如笙的宅子。
今日是七皇子未婚妻尹冰卿的生辰,尹冰卿是礼部侍郎尹之芳的嫡长女,这是她出嫁前的最后一场生辰宴,为此办得十分隆重,京城的贵人们大半都受到邀请。
汪如笙是七皇子的密友兼心腹,如今又是官身,自然在受邀之列。
裘化真作为他的未婚妻,又受七皇子相邀,自然也是要去的。
马车在汪宅前停下,裘化真牵着裙摆,被佳卉扶着下车。
汪如笙站在一辆奢华宽敞的马车前,看到裘化真的时候,眸光突然亮了。
以前她不爱妆扮,今日看到盛装的她,才知晓她有多美。
裘化真被他看的有些局促,牵了牵裙摆。
“化真,你今日真是好看。”汪如笙真心说道。
裘化真听到这样的赞美,脸色微赧。
汪如笙笑了笑:“化真,你乘我的车,有些事情须得提前告知你。”
“好。”
裘化真没有拒绝,坐上了他那辆马车。
一路上,汪如笙告诉她生辰宴上的注意事项,并将京城各方势力细细说与她听,末了,拿出一本人物画册给她观看。
裘化真翻开,里面都是各世家的太太小姐的画像。这些画不仅画得栩栩如生,上面还标注了各人的名讳年纪。
裘化真不由感叹汪如笙的细心。他竟连这个都想到了。
只一会,她便翻看了两遍,将画册合上还给他:“汪如笙,多谢你。”
汪如笙道:“化真真聪明,这么快就记住了。”
裘化真摇头:“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家馨儿才是真的聪明。不管什么东西,只需一眼她就能记牢。和她相比,我这个姐姐实在差得远了。”
汪如笙笑了:“化真不需要和别人比,在我心中化真一直都是最好的。”
裘化真默然,她不知如何接话,便撩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汪如笙也不生气。
他也在看风景。
他的风景是她。
到达侍郎府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大半。
守卫看到马车上的徽记,直接放他们进了院子,并没有让她们在门口下车。
佳卉和汪如笙的随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在门口下了马车,抱着包袱和高高的礼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因宾客太多,佳卉一不留神被身后的人撞到,她控制不住地往前跑了几步,没想到冲撞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女。
那贵女的马车被人拦下,和丫鬟婆子一起步行进来,心中本就有火,当下便揪着佳卉不放,定要惩治佳卉。
佳卉跪在地上,往来的都是人。
那些轻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