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庭院中,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小桥流水,假山泉池,奇花异草,各居其位,和为盛景,全园曲径通幽,别有天地。
只见花丛盛开出,站着一身影窈窕的妇人,她挽着繁复华丽的发髻,穿着一件艳丽的深紫旗袍,上面是淡淡的牡丹花纹,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黑边,剪裁得体的旗袍将妇人凹凸有致的身躯勾勒的恰到好处。
光是一个背影便是耐人寻味,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她转身后,果然是人比花娇,精致的妆容,妩媚的眼角,真真是一个勾人的妖精!
身边的女仆看着郑姨太,也不免失了神,要说这郑姨太的美貌真不是盖的,当年将家主迷得神魂颠倒,二十年过去了,似乎老天格外优待郑筱卿,皮肤保养得益,丝毫看不出历经了时光荏苒,丹唇皓齿,柳眉杏眼,那一双剪水双瞳中仿佛有水流过似的,任哪个男人看了也会心软的。
但郑姨太却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人,自从她进了张家后,她便跟在了她的身边,在外人眼里已是张家主母,端庄优雅,华贵雍容,但是只有她知道郑姨太狠毒阴险,骨子里自私绝情,可她恰恰佩服郑筱卿,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生活在充满了明枪暗箭的上流社会。
虽然太太李华珍是正房,但是为人太过和善,温婉贤淑,这要是平常人家的妻子还好,但张家虽只是中医世家,但在京城这个名流云集的地方,还是可以占得一席之地的。
老爷不喜交集,脾气又怪,如果不是郑姨太这些年参加应酬,结交人脉,处理张家的人际关系,张家哪能更上一层楼?
郑姨太没有一个正式名分,当初她一手破坏了老爷的家庭,太太成为了植物人,生下的女儿也落下了病根,可正是她这样冒失,老爷竟悔过了,日日夜夜想要让结发妻子醒来,虽把郑姨太留在了家中,但也只是看在了小少爷的面子上,因为郑姨太也生了一个儿子。
她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啊,当初老爷出轨郑姨太,后来却浪子回头,守着成为植物人的妻子,而将貌美如花的郑姨太只当是个摆设!
此时的郑筱卿看着娇艳多姿的牡丹,慢慢陷入了沉思。
自从老爷去了一趟济世堂后,回来后便是笑眯眯的,让郑筱卿心中一阵狐疑,平日里老爷为了找寻医治李华珍的方法一直都是愁眉不解的,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天更是让人将李华珍送到了济世堂中,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吃住都是在济世堂内,难道是李华珍有药可医了吗?如果李华珍真的醒来的话,那么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地位统统都会消失。
“阿烟,你说老爷为何会将李华珍带到济世堂,难道她有救了吗?”
“老爷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没有让太太醒来,我觉得这次应该只是空欢喜一场,您不用担心的。”
但郑筱卿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以前老爷也有过空欢喜,可为什么这次,她的心底会如此恐惧,总感觉李华珍会醒过来,她不放心,必须亲自确认一番。
“准备车子,我要去济世堂一趟。”眼前娇艳欲滴的牡丹被涂着艳丽丹寇的手指起轻轻折断,玉润修长,莹白如玉,像艺术品一般精致美好,让人看得却是触目惊心
阿烟立马吩咐下去,郑姨太在张家的威信还是很高的,所有下人已经默认郑姨太为当家主母了,准备好车子,两人前往济世堂。
不消片刻,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济世堂,阿烟赶紧下车搀着郑姨太,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先缓缓伸出来,指甲上殷红的丹寇,更衬的手指莹白如玉。
当她进入济世堂后,大堂内的病人和医者全都愣愣的看着,光彩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这就是郑姨太啊,长得可真美。”
“是啊,这张神医可是有福了,家中有这么个美人儿,就是不知道这年老的张神医能不能满足这郑姨太了。”
“郑姨太,为什么是姨太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郑姨太没有正式的名分却在张家当了二十年的主母,但正妻李华珍还瘫在床上,豪门啊,人家有钱,就是可以享受齐人之福。”
“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有钱人真会玩啊!”
……
因为济世堂不设门槛,所以大堂鱼龙混杂,郑筱卿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中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但面上却是端庄优雅,主母风范一显无遗。
已经有机灵的弟子将郑姨太迎进了内堂,这可算得上师母了,如今李华珍未醒,那么这郑姨太便还是主母,张家全都是由郑姨太一手操持,而张神医只是潜心于医术,这些,他还是能看清的。
“这些天,老爷待在这里,所为何事?”
郑筱卿目不斜视,面目威严,她需要打探一番。
“我只是在大堂内当医者,老爷并未传授我到内堂,这些天老爷究竟是干什么,只能找贴身医徒才能知道了。”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事情如何,她稍后便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害怕前方等待她的真如心中所想,她莫名地恐惧,她已经习惯了李华珍的沉睡,如果她真的醒来,那么她郑筱卿将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当年的她,只是一个初入京城的女大学生,被这繁华的都市迷了眼,走上了歪路,怀上孩子,那人却不认账了,她自认倒霉,只能打掉孩子。
她自小便由奶奶带大,爸爸和妈妈出了意外,双双去世,她自小便知道她长得很漂亮,所以她不是那种恪守本分的女子。
去了医院,女医生便是李华珍,李华珍跟她说,她的体质特殊,如果强行流产,有可能给身体留下病根,甚至终身不孕,她自是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办,只知道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
李华珍也看她可怜,便将她介绍到了济世堂,用中医的方法流产,可以将伤害降到最小,那时的她,结识了张崇景,张崇景给了她如父亲般的关心和照顾,他成熟温柔,他邪肆怪癖,在张崇景为她调养的那一期间内,她喜欢上了张崇景。
她知道这样是恩将仇报,因为李华珍和张崇景已经结婚了,但她抑制不住内心积压已久深深的爱恋,终于在有一日,李华珍出国参加学术讨论,而张崇景一人待在济世堂,研究中药。
她冒着大雨,不顾轰轰响雷,冲进了他休息的屋子,她的衣服早已湿透,凹凸有致的曲线身材,天赐般的美貌,妖娆性感,青春活力,与古板拘谨的李华珍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女人。
所以,毫无疑问,她和张崇景在那一夜发生了关系,张崇景曾说过,她的身体如罂粟一般,美到极致,沁入心脏,越荼蘼越毁灭……
她以为张崇景对她的感情是爱,所以她拿着这份感情有恃无恐去了张家,当时的李华珍已然休假在家,静心养胎,面对着李华珍,她虽心虚,但是想到她和张崇景两人之间的爱情,她便有了勇气。
自小便是这般蛮不讲理,任意妄为,她只知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完全不顾这样会伤害无辜之人,所以大家闺秀的李华珍完全斗不过她,只是三言两语,李华珍便急火攻心。
李华珍让她离开,她不走,两人争执之下,她一失手,李华珍便是摔下了楼梯,鲜血流了一地,触目惊心,令人胆寒,下人及时叫回了张崇景,将李华珍送入了医院。
孩子生下来了,但是李华珍却是再没有醒过来,可也没有死。
她永远忘不掉张崇景当时看她的眼神,冷漠无情,仿佛她只是他的仇人一般,明明两个人是最契合的伴侣,晚上他会在她耳边诉说着最动人的情话,称赞着她的身体给了他无尽的活力,仿佛他也年轻了。
“崇景,我以为你是爱我的。”她目光潺潺,漂亮的眼眸中流动着对男人满满的爱意
“没错,我也以为我是爱你的,但当我看到阿珍躺在血泊时,我突然害怕,好害怕,她会永远的离开我,我才明白,原来我最爱的是阿珍。”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喜欢我的,你非常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几天前还是对她柔情蜜意,只是因为她将他的妻子推下楼梯吗?
“崇景,你是怪我将李华珍推下楼梯吗?我那只是一时失手,我不想的,她也是我的恩人啊。”
“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崇景,李姐虽然不会醒过来,但是我会在你身边陪你的,你不会一个人的。”
“筱卿,我实话跟你说,我身为一个中医,自然钟爱健康充满活力的身体,而你的身体恰巧是我所中意的,我不爱你,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怪不得,我当初竟会喜欢上了比我小了十五岁的阿珍,那时的她,也和你如今这般,年轻漂亮,我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
事到如今,郑筱卿才真的从美梦中醒来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可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该如何?
“医生刚说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她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一向艳丽的面容此时却是生无可恋,满目凄怆,让人看了忍不住抱在怀中好好呵护一番。
张崇景立马拉住她的手,为她诊脉,果然,喜脉,但此时的喜脉对于悲伤的两人显得多么可笑!
最终她还是生下了孩子,照顾着李华珍生下的女儿,还有她生下的儿子,在外人看来,她是张家的当家主母,然而却无人知晓,深夜独自醒来,床的另一边永远都是刺骨的冰冷。
她的内心深处依旧藏着对张崇景深深的依恋,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喜欢权势,她喜欢荣华富贵,她享受着这一切,她不愿放手。
鸩占鹊巢久了,她以为这些东西便都是她的了,但昏迷不醒的李华珍始终是一颗炸弹,她宁愿李华珍永久沉睡,说她忘恩负义也罢,说她冷漠自私也罢,她只是想要牢牢抓紧她想要的。
“姨太太,内堂到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阿烟的声音,她从回忆中醒来,双眼微微回神,巧笑情兮,美目盼兮,再次让阿烟看呆了,她一个女人都抵挡不了郑姨太的风情妩媚,老爷面对如此美色为何能无动于衷?
她不想来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她都走过,看见这些地方,她便会回忆起当初的深情,她不愿辜负她唯一付出的深情。
“你先回大堂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夫人就行了。”阿烟也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女仆,自有一股威严。
“好的,那我先下去了。”说完,那位医者便转身离开了内堂。
——
“咚咚……”郑筱卿扣响了门,她一人来到了后面的医室中,这里是为医治李华珍特意整理出的一间房,张崇景不知在这间房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谁啊?”一个清秀男子的声音,郑筱卿并不觉得奇怪,张崇景身边需要弟子在旁帮忙。
“崇景,是我。”
房间内的张崇景听到郑筱卿温柔婉转的声音,微微叹了口气,“是筱卿啊,我这儿正忙着呢,没什么大事,等我回去再说。”
门外的郑筱卿听到张崇景拒绝的话,心间微微划过一抹失落,但面上依旧挂起了妩媚的笑容。
“崇景,这你几天都没有回家,我给您做了点点心,让您尝尝。”
“那你进来吧。”
郑筱卿轻轻推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药草味道,因为张崇景,她喜欢上了这股味道,沉香与苦涩夹杂其中,正如她的一生。
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华珍,虽然这二十几年来,她昏迷不醒,但仍旧无法阻止她老去的容颜,突然,几抹金光从她眼前闪过,李华珍的头顶上插着几根银针。
他们果然在医治李华珍!
“你放下东西,就先回去吧,这里味道重,恐怕会沾染在你身上。”张崇景感觉到了深深的不自在,两个女人碰面的场景总是很诡异,虽然阿珍现在处于沉睡中。
“崇景,你不知道我最喜欢闻的便是这药草香味吗?”
当年,两人在济世堂内欢乐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教她一步一步识药,尝遍百草,那时的她,是最快乐的,无忧无虑,以往的她,从来都是生活在战战兢兢中,万般谨慎,美貌从来都是双刃剑!
张崇景没有作答,很快便继续埋头医书中,医书深奥,还需要他精心研究,郑筱卿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的张崇景,头发花白,皱纹遍布,而自己的脸上却是光滑细腻,两人不像恋人,倒像是父女。
这样畸形的爱恋,郑筱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坚持,内心深处始终埋着一个张崇景,她已经理智成熟,对爱情早已不抱希望,但还是无法放弃记忆中的那个张崇景。
“崇景,你的学徒竟如此年轻吗?看着只是一个男孩儿啊。”郑筱卿打量着旁边默不作声的小学徒,还挺俊俏的,小学徒只是一个刚来的,他何时见过这般风情妖娆的女人,眉清目秀的俊脸已经涨红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放。
“只是帮助打下手,不需要太多经验。”张崇景依旧没有抬头,为小学徒解了围。
“那我闲着无事,我帮你打下手吧。”
张崇景果然应付不来郑筱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看着郑筱卿竟真的上手干活。
“崇景,这次医治李姐,你有几分把握?”在张崇景眼里,她仍是一个好女孩儿,当年的事,只是年少冲动,筱卿是为爱冲昏了头,确实如此。
“我敢保证,这次阿珍一定会醒来。”张崇景的声音中藏着激动与痴狂,一是可以成功医治阿珍,二是可以攻破医学界中的难题,要知道,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成功让植物人醒来,只有凭借运气,如果这次他可以用中医医术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中医医术必然会在医学界引起轰动。
听了张崇景的话,郑筱卿手中的捣药杵落在了捣药罐中,一定会醒来,李华珍很快就会醒来,此时郑筱卿的脑海中只有这个认知了,她的心中彻底慌了,面容也不复平静,惊愕呆滞,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崇景,为何这次你能这么肯定保证?”她强压下心中的惶恐,强装镇定地问出了心中所惑,她虽不大了解医学,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植物人已经脑死亡,只能凭借运气,现在的医学界还没有攻克这一个难关。
“筱卿,我这次遇上了一位贵人,她赠给了我几本医书,而这几本医书中便有医治阿珍的法子,所以我这几天日夜研究,总算有了点进展,我相信,阿珍很快就会醒来的。”
张崇景眼中满是希望,郑筱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张崇景如此这幅模样了,看来李华珍会醒的事,十有八九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