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此后尚燕便是你的天下,我想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吧。”
宣王听闻侧目看向他,却只见南无月转身走下大殿的背影,文武百官,他视若无睹,如春风拂槛一般淡然,心中不禁对他更加顾虑忌惮。
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绝望不甘地离京时,一个侍女送来的纸条,“静待时机。”只是没想到这个时机一等便是十六年。
见惯杀戮血腥自觉早已心如止水的宣王,第一次暗暗心惊。那时他还未弱冠吧,如此小的年纪便能提早布下如此精绝的棋局,那是怎样深沉的心计。
看着南无月独绝无双的背影,宣王蹙起眉,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确定,如此城府,在尚燕又早有暗探,却在今日才一着棋胜,不像是他布局已久、必须静待的最佳时机,倒像是他自愿等到今日。
不早不晚,十六年后的今日。
一道娇小的身影擦肩而过的瞬间,让宣王瞬间回了神,心中抽痛,想要抬手却有些颓然。
沈清欢似乎也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回廊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宣王,众人俯首,如今只剩他一人站立在大殿门口,寡人,孤家寡人而已。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静的湖泊之上,一叶扁舟无风自动,弯曲宛转的水流缓缓绕过,直流而上。
如水的凉夜里,身披火狐披风的陌千决风流无拘地倚在铺地的虎皮之上,指尖拈着一颗白子,似举棋不定,思索了片刻才落子,抬眼看向棋局对面优雅入画般的男子,言语淡淡,
“你送她去蛊族四年,之后更是饲她十二年,如今还以天下为局,只为引她入瓮,如此大的网,可真是用心良苦。”
南无月身着金丝滚边的纯白锦袍,如墨的黑发不扎不束,随风轻撩,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他并未抬头更未搭话,指尖微动,毫不犹豫地落下一颗黑子。
陌千决眼里闪过一丝狡邪,似抓住了破绽,落子的瞬间,勾了勾嘴角,“司马婺华当初也是无意中害了先神女,你别想用报仇那套来诓骗我。这一场棋局,连一国的皇帝都被你暗杀成了最先牺牲的卒,太后和萧岩更如你指尖拱手听命的车马,即使出现新子,你也能瞬间拉入棋局。如此运筹帷幄,可到头来,你要的不过是她的心甘情愿。”
他拿起一旁的金樽,叹了一口气,似又觉得可惜不解,“你是大名鼎鼎的碧落阁阁主,想让一个不经世俗的少女舍命,不用绕那么大个圈子吧。”
“你今日的话太多。”南无月朱唇轻抿,打断他的话抬手便拿起一粒黑子,眼底却闪过一丝冷似寒冰的精芒。
“哦~”陌千决见状勾了勾嘴角,发出一阵意味不明地的声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碧落阁你便察觉她与常人不同,在她身上没有贵贱纲常,更没有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想要她的心甘情愿,要么就是恩重如山;要么就是真心以对。可你本就无心,自然以江山为陷引她入危局,可这恩情与她来说,或许不只是恩情那么简单。”
“将。”
南无月朱唇轻启,只吐出一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得胜。
陌千决低头震惊地看向棋盘,随即叹了口气,无奈地丢掉手中的白子,“又用饵诱我,你的棋技如今世间怕是无人能敌了吧。”
见对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陌千决似早已习惯,放下金樽,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你为了她又是淡竹,又是死士,让她习惯了你,如今更是依赖了你,可她却也不是寻常女子,若有一天知晓了真相,还会这般吗?只怕到时你想要的东西她。。。”
“你似乎对她太过关注。”南无月抬眼看向对面神色晦暗的陌千决,眼里有着洞察人心的摄人光芒,唇色浅淡,容颜却灿若星辰。
扁舟上的红灯笼晃了晃,陌千决微楞,下一刻却又扬起一丝邪魅的笑意,抬手指了指胜负已分的棋局,似笑非笑,
“总有一天,你定会遇到一个人,即使再无双的智计,你也心甘情愿输给她。”
南无月微拂袖,动作自然而潇洒,棋子瞬间尽数落回棋盒,黑白分明,
“于我来说,棋局,只有赢。”
明月照着远处若影若现的花林,如丹青妙手,挥洒一笔的雪霰,瞬间便点染出艳似春江月夜的绝景。
烟笼寒水,却未惊起任何涟漪,连风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