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雕塑般立在原地,恍惚中,似乎看着记忆中的片段,如同化作花瓣,片片凋零……
而那天晚上,当陆正南回到家时,看见的又是蜷在沙发里的叶初晓,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猫,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干嘛不上楼去睡呢?”他走出去,将她抱到膝上,才发现她的眼角隐隐有泪痕。
“这是怎么了?”他忙问。
她笑得凄然,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靠在他肩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正南。”
陆正南怔住。
“前面的……你以前已经听过了。”她的声音在哽咽:“女孩的妈妈,在她八岁那年死了,同年,她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而那个女人,还带着个大女孩十岁的儿子,是个地痞流氓。从此……从此……”
她的音调在微颤,身体绷紧:“从此女孩每晚睡觉,都要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刀,因为怕那个所谓的哥哥,会半夜闯进来,她告诉过自己的爸爸,但是,没人管她。而且到了12岁那年,爸爸因为酗酒过度,酒精中毒死了。那个人便更肆无忌惮,女孩为了自保,不得不去混太妹,抽烟,打架,只为了装得强悍,不要被欺负。然而,十五岁的那个雨夜,她还是落了单,被那人和他的兄弟掳到郊外的民房里,企图强 暴……”
她咬紧了唇,眼中已没有泪光,只有恐惧和恨:“她拿了水果刀,想要杀了那个人,最终砍伤了他,然后逃了出去,他们在后面拼命地追,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个晚上……”
她没有再说下去,陆正南却已经明白,故事里的女孩,究竟是谁。
心如刀绞,他用最轻柔的力道,小心地拥住她,脸贴着她的脸,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她被一个路过的男人救了……把她带回了家……她爱上了他……为他怀了孩子,但最终被她抛弃……再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她遇见了你。”
“初晓。”他心痛地低喊她的名字。
“正南,你会不会嫌我脏?”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在她身上乱摸的手,和他肮脏的嘴,无比厌弃自己,想要挣扎着从他怀中离开。
他却紧紧地抱住她,吻她流着泪的双眼:“你不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的。”
“正南……”她如孩子般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只是抱着她,一遍遍地吻她,直到她哭得累极,靠在他胸口睡去。
梦中,她仍因为抽泣,而不时身体轻颤。
他咬紧了牙,只恨不得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千刀万剐。
可是今日,她为何会突然崩溃,中午走的时候,她都还好好的。
将她抱回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他悄悄地去保姆房询问。
阿姨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叶初晓中午跟着陈则出去之后,回来便不太对劲。
陈则?陆正南蹙眉,随即去外面给他打电话。
他今晚,也同样是无法入眠,接到陆正南电话时,深叹一声:“我正在纠结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初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正南沉声问。
陈则将整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陆正南顿时震怒,挂断电话便要冲出门,却又怕叶初晓醒来见不到他会更难过,只好硬生生地压下冲动,随即让李叔带人去医院,制住今日受伤的石磊。
然而,半小时后,他却接到李叔的电话,说石磊已在今天下午便被偷偷转院了,如今不知所踪。
一定又是齐禛!陆正南几乎将手中的电话捏碎,眼底有席卷而起的风暴……
次日,叶初晓醒来时,在陆正南的怀里。
昨晚将一切都说出了口,此刻的她,安静而疲惫。
他的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温柔得像在哄生了病的小孩子:“初晓,我们跟monica老师请假,最近就在家里呆着好不好?我也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
“可是你那么忙……”她小声说,手却眷恋地握紧了他的衣襟。
“那都是瞎忙。”他笑着帮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说电话邮件,也可以处理公事,没关系的。”
她低低“嗯”了一声,脸上有全然依赖的笑。
那样的笑,让人看着怜惜,他抱着她坐起来,给她套上针织衫,牵着她进浴室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餐桌上,他帮她剥好白水蛋,拌好粥,宠爱地看着她吃,用指腹擦去她唇边沾着的米汤。
她吃着吃着,不知为什么就想哭,泪水滴进粥里。
“哎呦,又哭了?”他干脆坐过来,也不管保姆还在厨房,直接抱着她,一点点喂她吃:“不许总是哭,老公陪着呢,还不幸福?”
“就是太幸福了。”她红着眼眶呢喃。
他心疼地一叹,又是那句话:“要是我早点出现就好了。”
是啊,要是他早早地,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要是她能一直跟着他,那就什么风雨也不会有,什么苦也不会受,都怪他出现得太晚。
他吻着她的额,心里满是感慨。
“嗯,吃饭,吃饭吃饭。”她强自抹去泪水,对他绽开笑靥,将早点喂到他唇边:“你和我一起吃。”
他顺从地咬了一口,手臂更环紧了她。
既然出现得太晚,那么以后,就更十倍百倍地对她好,将上天亏欠她的时光,都补回来……
自那天起,陆正南便没再去公司,每天就是陪着叶初晓在小区里散散步,去湖边转转,要是叶初晓要画设计图,他就也在书房的另一角,处理自己的邮件。
工作上的事,他都是等她午睡或者晚上入眠之后才打电话跟人联系。
而齐禛那边,他没有去过一个电话,仿佛对一切都毫无所知。
然而,他切断了度假山庄的资金链,半分钱都不再转过去。
终于在某天,齐禛的电话打了过来:“陆总,这边的工程已经没办法开展了。”
陆正南的食指和中指间,悠悠地转着一支笔,语调轻松:“实在不行,那你也可以从鑫源调点款子过来填补啊。”
齐禛顿时神情一凝,随即回答:“你说笑了,那又不是我的公司,怎么能支派得动?”
陆正南在这边“哈”地一笑,再不言语。
电话两头,只余沉寂。
终于,齐禛再度开口,伴随着冷笑:“如今山庄盖了一半,要是就这么晾着,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两败俱伤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干过。”陆正南同样眼神幽冷:“既然这项目已经转到你这边公司的名下,我赔了,你也照样得赔,咱们比着来,心里都平衡。”
“何必呢?”齐禛一叹。
“原本我倒真是打算全盘让着你来的。”陆正南一字一顿:“可是,你不该伤初晓。”
那边沉默半晌,挂断了电话。
陆正南把手机丢到一边,笔在纸上缓而沉地划出一条直线,力透纸背。
初晓,便是他的底线。
谁也不许擅自踩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