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陆正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取了水喂给她喝,帮她抚背顺气。
“不知道,大概昨天在楼下小吃店吃坏肚子了。”叶初晓摆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我只要一忙,你就瞎吃东西。”陆正南抱怨:“以后非得顿顿都盯着你,我去不了也给你派个监工。”
接着陆正南本来要带她去医院,但刚才那一阵干呕也过去了,而且九点工作室还要来客户,她便推脱了,先去上班。
那一天的忙碌中,身体再无什么异样发生,她最近压力又大,便将早上的事抛到了脑后。
陆正南最近,工作压力也不小,北京那边人事变动频繁,老员工已被连续辞掉了一批,全部换上了新面孔。而这个时候,施曼居然还有空闲来古城,可见齐禛是胸有成竹。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有必要回去,跟老爷子面谈一次。
到了那个周五,他告诉叶初晓,自己要回一趟北京。
叶初晓叹气:“你是该回去了。”从当初他的悔婚,到后来和她结婚,他的家人,自始自终没有出现过,送上一句祝福,她知道,他为了自己,已经和家里闹翻了。
她并不想有这样的结果,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感受她最明白,所以父母就是父母,再怎么样都是最亲的人,她不希望陆正南和他们反目。
陆正南望着她沉吟许久,开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这不好吧?”她迟疑地垂下眼睑。
“总要见的。”陆正南淡淡一笑:“反正就这一次,喜欢,以后就再回去,不喜欢,就永远都不再回去。”
“你别跟他们赌气。”叶初晓忙劝他:“之前闹了那么大一场事故,他们现在这样,也是应该的。”
陆正南没再说话,但眉宇之间隐隐有怒气。
叶初晓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从结婚至今已经这么久了,家里人不要说祝福,连提都没提过一个字。
如此不闻不问,他知道叶初晓虽然从来不说,心里必定还是难过的。
他不能一直这么委屈着她。
“好了,你就跟我回去。”他搂了搂她的腰,而他这么坚持,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
晚上,陆正南避开叶初晓,独自到院子里,给陆母打了个电话:“我明天带初晓和孩子回来认门儿。”
“什么?带她们回来?”陆母几乎在尖叫。
“是。”陆正南给了个肯定的回答,眼神很冷:“不管怎么样,该尽到的礼数,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到,这样双方才能都留个面子。”
这话里的威胁,陆母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声音在抖:“正南,你怎么就为了这么个女人,癫狂到这地步?跟你爸当年一样……”
“妈,我不想说些话来伤你的心。”陆正南的眼神软化了些:“但是你也别伤我的心,伤她,就是伤我,你明白吗?”
陆母不再说话,最后将电话默默挂上。
呆坐了一阵,她去东厢房找老爷子,如今他的精神,似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有重要的公事,出门或见客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是独自呆在房里。
敲了门,也是半天才有动静:“进来。”
她走进去,第一次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胳膊支着扶手,声音颓然无力:“正南打电话来说,明天要带那个叶什么还有那孩子回来。”
老爷子的眼神有瞬间的凝固,但之后,只短促地“哦”了一声。
“带回来,”陆母“哈”地一笑:“当着我的面,他把婚礼上那么多人都丢下,说走就走了,留下我,到处跟人赔笑脸,赔不是,现在他一声带回来,还要我尽到该尽的礼数。”
老爷子沉默许久,最终开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该怎么做?八抬大轿地让我们那尊贵的儿媳妇儿进门?”陆母忽然爆发:“在这家里,就我地位最低了吧,你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叫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想怎么支派我,就怎么支派我……”说着说着她已经大哭了起来。
要换在以往,老爷子肯定会垮着脸把她赶出去,可今时今刻,不知道他是没有力气了,还是真觉得有愧,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闹。
她哭到一半,自己也觉得讶异,声音慢慢小了下来,悄眼望向他,只觉得昏暗灯影中的他,看起来那样陌生。
不过真正回想起这一生,他们或许一直是陌生的。在他下放农村时认识,不过是因为成分好,而他要“求上进”,所以经媒人介绍,便匆匆结婚,结婚没多长时间,便开始两地分居,等再在一起时,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
他们就这样冷冷淡淡,糊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相爱过。
这样想来,他们的儿子,总算是比他们幸运吧,至少身边相伴的,是相爱的人。
陆母慢慢地站起来,没有再看老爷子一眼,脚步蹒跚地离开……
第二天陆正南他们到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米粒儿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不已,下来之后还跟陆正南唧唧咕咕地说这说那,陆正南也耐心地陪着她聊天,不时回头,冲着忐忑的叶初晓,安慰地笑。
出了大厅,陆正南便看见了自家的车,心里更是轻松,昨天他并没做具体的安排,现在既然派车来接,也自然表明了家里的态度。
“没事儿。”他揉揉叶初晓的头发:“你就跟米粒儿一样,开开心心地就行了,甭多想。”
叶初晓心里还是不安,勉强地笑了笑。
上车之后一路直达四合院,陆正南下来,抱着米粒儿,牵着叶初晓进门。
陆母已经站在院子里了,陆正南先叫了一声妈,又扯了扯叶初晓的手,笑着催:“快叫人啊。”
叶初晓看着陆母依旧矜持的脸色,最终还是咬了咬唇,低低地吐出那个字:“妈。”
陆母走了过来,叶初晓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时间愣住,可下一刻,她却递过来一个盒子:“按家里的规矩,叫了人就得给见面礼,你收下吧。”
她说话语气很淡漠,可她能这么做,叶初晓已经很感谢,伸手接过,又轻轻说了声:“谢谢妈。”
陆正南在旁边,深深地看着这一幕,又摇了摇米粒儿:“快叫奶奶,你看妈妈叫人了就有礼物,你也有礼物的哟。”
米粒儿便也笑眯眯地叫了声“奶奶”。
陆母却是当真没想过给米粒儿准备礼物,被陆正南这样一闹倒真尴尬了,不知该怎么好。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老爷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这是叶初晓第一次见他,虽说他精神已不如从前,但身上依然还是有着位高权重者那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她心里顿时有点紧张,抿紧了唇。
老爷子踱步过来,站在他们面前,眼神淡淡地将叶初晓上下扫了一遍:“回来了?”
“回来了”和“来了”,看似只差一个字,含意却大为不同。叶初晓松了口气,在陆正南的眼神示意下,点了点头:“是的,爸。”
“嗯,那都进屋里坐着去,老站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说完他就转过身,率先向客厅里走去。
陆母愣了愣,也随即跟过去。
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后面,陆正南跟叶初晓咬耳朵:“你看,我就说没事儿吧?”
的确比她预料中好很多,叶初晓也终于安下心来,和他一起进屋。
进去的时候,见老爷子和陆母并排坐在正中间的檀木椅子上,旁边的陈嫂还端着个茶盘,里面有两杯茶,见到她,轻声提醒:“该奉媳妇茶了。”
叶初晓转头望了陆正南一眼,他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茶走上前,双手奉上:
“爸,喝茶。”
“妈,喝茶。”
他们两人各自接过,随即老爷子又另外递过来一个红包:“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身体不好,也没过去,在这儿给你们补上。”
这句话,已经算是祝福了。叶初晓眼里一热,接过来鞠了个躬:“谢谢爸。”
陆正南看着神情淡定,眼底却也有抹动容,低下头轻轻推了推米粒儿:“过去叫爷爷。”
米粒儿其实是有点怕这个看起来挺凶的爷爷的,但还是走了过去,怯怯地喊了声“爷爷”。
那一瞬间,老爷子又想起了那天齐禛说的那些话,瞳仁猛地一缩,但还是摸了摸孩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碧玉核桃扣儿给她:“乖。”
就算孩子姓齐,他也还是欠齐家的。
一家人相认,气氛也逐渐缓了下来,陆母出去安排午餐,叶初晓也进厨房去帮忙,虽说婆媳之间仍旧生分,但叶初晓干活麻利,也不多话,到底还是赢得了原本从农村出身的陆母的几分好感。
而这边,陆正南和老爷子相对则比较沉默,老爷子只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米粒儿几岁了,在哪上学之类的话,到后来院子里的猫跑过来了,米粒儿出去跟小猫玩,屋里只剩下了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