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招手让两人进来,又把食盒放到桌上,把帖子给了花容。
花容打开一看,却是一张赏花帖,言明了邀请她重阳节到城外清平山登高赏菊。
这落款么,竟然是县令夫人?
新县令前几日来了任上,她是知道的,只是,县令夫人要办赏花会,为何送赏花贴到花府来?
既是赏花会,那便不会只请一家,就算县令夫人一开始不知道,可后来也该清楚她在清平县城的名声。
花容自嘲一笑,只怕她一去,别的夫人啊千金的都不愿意去了。
杏儿将食盒打开,见是一盒重阳糕,糕上插着剪彩小旗。一层夹着青果、小枣、核桃仁之类的干果,中间是较细的蜜饯干果,苹果脯、桃脯、杏脯、乌枣……
这般讲究的重阳糕,不是送给“贵客”,就是及其要好的朋友。
花容左思右想,觉得她哪一头儿都不占。
亲自写了回帖,回赠了重阳糕,花容想了想,又把心月刚做好的插花也给了县令夫人。
杏儿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被县令夫人邀请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摩拳擦掌,势必要把她家姑娘隆重打扮一番,到时候定要艳压全场。
花容这回没能让她如愿:“你想想,赏花会上身份最重要的人是谁?”
杏儿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县令夫人。”
“那你说,我能盖了县令夫人的风头么?”
花容耐心地引导她,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想免去一场折腾。
“还是姑娘想的明白。”
杏儿这才作罢,颇遗憾地选了一身素淡衣衫,却还是暗自决定,要在发式上暗下工夫。
到了重阳节这日,花容再度被杏儿拉着梳妆打扮,就算风头不能盖过县令夫人,也不能被其他女子压了去。
“咱们要赶早,今日出城登高的人很多。”
心月在一旁提醒道,也在无意间把花容从杏儿手里解救了出来。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走着,时不时还要等行人过去,花容从小窗往外看,人流缓缓流淌着,马车夹在中间反而走的慢。平时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拖成了一个时辰。
等到了清平山脚下,只见形形色色打扮的人正陆陆续续往山上去,几位夫人正拿着团扇拼命摇,登山赏菊是风雅事,可这爬山的过程实在不怎么美好。
好在清平山不高,且石阶修的十分平缓,花容主仆三个拾阶而上,很快便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建了专门供人休息的亭子,花容本来打算坐下歇会儿,却看到一个摇着扇子的红衣女子,不是梁秋燕又是谁?
“时候不早了,咱们一鼓作气爬上去吧!”
花容同身后的杏儿和心月道,她实在不想和梁秋燕对上,本来就够累了,何必图惹口舌之争?
“姑娘,那不是花容么?她怎么也来了?”
梁秋燕的近身侍婢方云揉揉眼睛,确定她没有看错。
“今天是重阳节,是个人都来登高,难不成你以为她也是来参加赏花会?”
梁秋燕冷声嗤笑道,今天县令夫人举办赏花会,邀请的都是有头脸的夫人们和各家千金,她花容算什么东西?
“姑娘说的是。”
方云连忙应和道,她也觉得,以花容的名声,不可能被邀请。只是她想不通,既不被邀请,花容就该避开赏花会,何以还要自取其辱?
梁秋燕蹭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几个丫鬟道:“走!”
“姑娘要不要再歇歇?”
方云擦拭一下额头的汗,这一路上,都是她们几个扶着姑娘上来,这会儿都累得够呛。
“快走,怎么能让花容赶在本姑娘前头?”
梁秋燕傲慢地道,打定主意——等到了山顶一定要拿出赏花贴好好将花容羞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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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置了四五张藤桌,桌子上摆放着时令水果,各色点心,另还有一壶菊花茶。每张桌子旁放了七八个雕漆透花圆凳,早有几个婢女候着,哪位夫人来,便收了赏花贴领着人坐下。
花容到了山顶,却见几张藤桌已经占了一大半,那些个相熟的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花容和谁都不认识,索性在离那些人稍远处独自占了一张藤桌。
“姑娘,喝茶!”
心月看到桌上菊花茶,正好渴的很,便倒了一杯递给花容,又给杏儿倒了一杯,最后才是她自己。
花容喝了两口菊花茶润喉,然后就放下了。她不大喜欢这种味道,倒宁愿喝白水。
“这山顶风景真不错!”
不过,吹吹山风,吃吃点心,赏赏景,心情确实舒畅了不少。
登高望远,从山顶上往下看,整个清平县城尽收眼底,清平寺内香火鼎盛,香烟缭绕。此时山上菊花开遍,却是清平寺的僧人所种。每年重阳节,寺里便要开法会,由慧明方丈亲自主持。
“喂,这里是县令夫人举办的赏花会,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梁秋燕终于气喘吁吁赶了上来,看到花容,立刻斗鸡一样走过来。
“我知道。”
花容抬眼看了看梁秋燕,心情好的时候,她的容忍度也会比往常高一点儿。
“你知道?知道还厚着脸皮跑来?就算想结识县令夫人,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照照镜子——”
梁秋燕连珠炮般说了一通,拿出帖子在花容面前晃了几下,又得意非常地收了起来。
“你妆花了。”
花容凉凉地道,说完随手捏了一块糕点放入嘴里。她不喜欢喝菊花茶,但这些点心做的着实不错。
“方云,快拿镜子给我!”
梁秋燕闻言,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同身后的贴身侍婢道,要是她当真顶着一副丑样子一路被人看过来——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
花容看着小侍女果真从袖袋里拿出一柄巴掌大的小镜子,有些无语。
梁秋燕拿着菱花小镜左照右照,发现并无不妥,刚放下心来就听到一声轻笑。
再看向一旁,也有几个夫人正捏着帕子掩嘴而笑,她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方云低声提醒她——“姑娘,镜子!”
梁秋燕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才说花容“也不照照镜子”,这会儿就啪啪打了脸。
“云夫人,秋燕说话虽莽撞了些,但这里确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是啊,趁着县令夫人没来,你还是赶快走吧!”
“到时候被赶,那就不好看了!”
坐在梁秋燕隔壁桌的几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好意地说和道。只是,这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花容最近恶补了一番清平县城有些复杂的人际网,认出三个女子里衣饰最讲究表情最傲慢的那个,乃是盐商洪道全的掌上明珠洪雪娇,旁边那两个跟班一样的,是米行老板的女儿,叫什么锦和什么绣的……
“多谢几位好意提醒,你们说的是这个吧?”
花容叹了口气,众目睽睽下,慢悠悠掏出一张赏花贴来。
“……”
在座的众人夫人和姑娘们全都惊了,她们中多半都以为花容是不可能被邀请的。
花容啊,这可是清平县城名声扫地的花容,县令夫人这等身份,怎么可能同她认识?
“姑娘,吃葡萄。”
杏儿仔细将葡萄去皮,塞到她家姑娘嘴里,只觉得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回。
就在众人既尴尬又觉得不可置信时,县令夫人终于出现了,一身白衣,面容秀丽,体态端庄,目光颇有威仪地扫过所有人,然后莲步轻移,朝着某一桌走去。
花容看到这标志性的白衣,就想到一个人,对上脸的时候,又有些怀疑——明明是同一张脸,从甜美可爱到温婉秀丽,她是怎么做到的?
随即又感慨不已,随便救了个人,就是县令家的夫人,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在一众忐忑又期待的目光里,县令夫人落座了,好巧不巧的,就坐在花容这一桌。
“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青岚温声道,在众人视线的死角,悄悄同花容眨了眨眼睛。
妹妹......
县令夫人称呼花容——妹妹!
她们一个住在京城,一个从未离开过清平县,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姐妹?
“……”
花容觉得,倘若视线能形成实质,她现在已经被所有人的目光射成了刺猬。
她看着县令夫人站起来,威严又不失亲和地说着场面话,简短几句就拉拢了不少人的心,很想站起来揉揉那张脸,这是假的青岚吧?
所谓的赏花大会,当然不只是赏赏花这么简单,自是要选一种既合时宜,又有情趣,还能分出高下的才艺来比拼一下。
而这项才艺,就是花容前两天才见识过的——插花。
所谓才艺,自然不是人人都会,所以这场才艺展示也是各自凭自愿参加。花容当下便决定,她只要坐在旁边老老实实当个看客就好。
但有的时候,你越是不想做的事,就越会被赶鸭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