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和王金宝从宫里复命完回来，带回来山一般的赏赐。
可是越往家方向走，两个人的脚步就越沉重。
当看到家门口站了那么多人迎接，王金宝甚至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还是旁边的王启明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坚持走到门口。
“阿娘。”两个人都不敢斜视，恭恭敬敬跟母亲问安。
苏云洛点头：“都回来就好。走，进去。”
说完，她带头往里面走。
王启明和王金宝紧跟在后面。
王萌萌嘻嘻笑着，拍了拍两个哥哥的后背：“二哥，三哥，我看你们好似不太开心呀？”
“哪里有，你看错了。”兄弟二人否认。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哪里有。”兄弟二人矢口否认。
“你们还不承认？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王萌萌刨根问底。
就在王启明和王金宝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的时候，苏云洛适时开口：“萌萌，你二哥三哥可能只是累了。回头啊，你找个时间，替他们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下身子就行。”
“是，娘亲。”王萌萌心里还是有疑惑，可是娘亲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多言。
等事后，有得是时间慢慢询问二位哥哥。
家里早已准备好了接风宴。
席间，气氛一度有些怪异。
旁人使劲祝贺王启明、王金宝打了胜仗，立了这么大的功。
而两位当事人，拼命的想要低调。
面对大家的祝贺，反应特别平淡。
大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相信苏云洛的话，是两个人打仗打太累导致的。
直到……
如玉端着酒杯，给两人敬酒：“启明，金宝。”
王启明和王金宝赶紧端着酒杯起身。
王金宝还手一滑，差点打翻酒杯。
“大嫂，应该我们敬你才是。”
“不，你们打了胜仗，自然应该是我敬你们才对。恭喜你们。”
王启明和王金宝对视一眼，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
手里的酒杯，更是不敢举起来。
“大嫂，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攻进胡国王宫之前，给战士了下了死命令的，不许伤害你的姐姐。可是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你姐姐竟然会在我们攻进王宫的时候自缢了！对不起，大嫂。”
如玉摇头：“你们何错之有？明明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知道，我姐姐为何会自缢。”
“为什么？”
“她是为了……”如玉刚要说，姐姐是为了她，为了让自己这个妹妹今后在华夏国过得安安稳稳，不再因为是胡国二公主的身份而被人怀疑罢了！
苏云洛便出声打断：“如颜知道大势已去，自缢身亡，也算是她最后的骨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都别提了。”
苏云洛那么聪明，自然也明白如颜是为了保全亲妹妹，才这么做。
甚至，可能如颜死之前，还亲手了结了不少胡国的王公贵族。
目的就是替妹妹彻底断了跟胡国的关系。
让亲妹妹成为孤零零一个人。
这样，华夏国这边，才没人再会怀疑她妹妹，也没人再会因为她妹妹而连累妹夫。
这样，她唯一的妹妹才能在华夏国永远平安顺意的活下去。
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只能一辈子放在心里。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又有人会说，人家牺牲那么大，肯定是另有目的！肯定是把复国的希望寄托在如玉身上。
不然，凭什么拿那么多性命来保如玉一条命？
如玉笑了笑：“谢谢你们，替我体面的安葬了我阿姐。”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先干为敬。”如玉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王启明和王金宝互看一眼，也赶紧喝了。
刚开始的那些日子，两个人见到如玉还是会低头感到愧疚。
但是如玉每次都跟没事人一样跟他们聊天，慢慢的，两人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负担。
如玉也没有让姐姐失望。
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
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姐姐还有阿娘，她们在天上才会安心。
……
今年的秋天，是个暖秋。
霜降已到，天气还是暖洋洋的。
十七的睡眠时间已经长达十一个时辰。
也就是一天之中，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
苏云洛经常会坐在十七身边，看着他睡觉，一看就是一下午。
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十七时日无多。
每个人心里都很难过，可是为了不让苏云洛见到变得更难过，大家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
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暖和。
十七醒了一个时辰后，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就拉着苏云洛的手，把她的手小心翼翼放在脸上贴了贴：“夫人，我想吃羊肉串。当初你亲手做的羊肉串，第一次吃就把我震惊到了。我实在是不敢想，羊肉竟然能够如此好吃。”
“你……怎么记得的？”苏云洛震惊。
因为死后重生的十七，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的。
“我要不知道。忽然就记得了！”十七笑呵呵说道：“我还记得我们一起进山到上楼村和下楼村。那一次，其实是夫人你同意的。”
他回忆着两个人之间最美好的记忆，脸上露出点点羞涩。
而苏云洛的心却因此漏跳了一拍。
身为医者，她非常清楚，重病之人，身体突然好转或者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吃羊肉串是吧？这简单。我现在就能去做，不过，你得陪我一起去。”苏云洛压下心里的悲伤情绪，温柔说道。
“好。”
两个人就手牵着手，一起去厨房。
选羊肉，切块，做成羊肉串。
生火，烤制。
苏云洛一步步，有条不紊的做着。
十七就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偶尔帮她打打下手。
很快，羊肉串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院子。
苏云洛将烤好的第一串羊肉串，递到十七嘴边，用眼神示意他张嘴。
十七笑了笑，配合地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就是记忆里的味道。太好吃了！”吃了这一口，应该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那就多吃点。”苏云洛笑着举着羊肉串，继续喂他。
可是手里的羊肉串，再没有被咬第二口。
“十七？”苏云洛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十七静静的靠在她肩膀上，脑袋歪着，眼睛闭着，就好似睡着了。
“十七，你困了吗？那你就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苏云洛就这样直直的坐着，静静的跟他依偎在一起，很久很久。
久到家里人发现异样，知道十七去世了，才哭着把两人分开。
苏云洛却没有哭。
平静得可怕。
她安静的看着大家给十七换上寿衣，把他安葬。
生老病死见多了，以为自己面对任何死亡都不会难过的！
可事实上，苏云洛还是高估了自己。
只有十八知道，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夫人都会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
这年的冬天，不太冷。
甚至都没有下雪。
可是苏云洛却觉得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好冷，真的好冷。
即便她晒着太阳，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腿上还盖了毛毯，依旧感觉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