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石洞内，刚沐浴完的梧樛正慵懒地半躺在床榻上看书。不多时，云渊端着一小篮子洗好的莓果走了进来，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床榻边坐下，又自然而然地拿起一颗莓果喂到梧樛的嘴里。
梧樛吃进去第一颗后，说道：“师尊，我长大了，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做。”
“这一路游历果然懂事了不少，”看似夸奖的话，但云渊的眼底却是浮着一丝落寞，“不过懂事在外面懂事便可，在为师这儿，不必。”
“那不可，”梧樛挡住了云渊投喂过来的第二颗莓果，略带认真地说道：“君子守礼节，天地君亲师，必得尊之敬之爱之，我不可再像以往那般不知分寸了。以后衣裳果子我自己洗，师尊不要再替我做这些事了，以后该我为师尊做。”
这一字一句明明都是十分懂事的话，可落在云渊的耳朵里却是十二分的不悦耳，他抬起另一只手拍掉梧樛挡着自己的手，不太温柔地将手里的莓果塞到了梧樛的嘴里，“我乐意。”
“啊？”粗鲁的动作盖住了轻柔的声音，梧樛没听着。
云渊看到他琉璃般透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几丝茫然，脸上顿时浮出了几分“怒其不争”的神色，但他像是“一鼓作气”里的“再而衰”，不敢再看着梧樛说第二遍，可他又想让梧樛听到，于是他垂下双眸，将目光落在篮子里的莓果上，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我，乐，意。”
“乐意也不行，师尊，这不是你乐不乐意的问题，你这样会惯坏弟子的。”梧樛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脑神经劈叉了线，满脑门都在冒着一股傻气。
“......”云渊像是被他这一语“真知灼见”气昏了头，竟连着换了好几口悠长的气，半晌后，他终才忍下了给梧樛两脚的冲动，问道：“你在游历时，对情爱这块有何见解？”
“情爱？唔...”梧樛托腮沉吟了须臾，道：“情爱是指男女双方先是互相倾慕，随后结为连理，共同生活，孕育子嗣，传承后代，终老一生。”
“......”云渊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顽徒，“你说的是人生，为师问的是情爱。”
像是心有灵犀，梧樛极为配合地回了一句顽徒之语：“啊？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情爱，由心而动，一往情深，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云渊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最后一句：“情爱...不一定分男女。”
云渊垂在膝前的手蓦然紧握成拳，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好像只要稍一放松，那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会沿着缝隙溢出来。
梧樛微微颔首，一副“略有所耳闻”的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一知半解地说道：“这我知道，世间有断袖一说，就是指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感情。我明白师尊说的意思了，就是说只要是两人真心相爱便可，不该在意是男子与女子，还是男子与男子，还是女子与女子，对吧。”
“嗯，那前面你怎么看？”云渊又投喂了一颗莓果。
“唔...前面？哦，由心而动，一往情深，沉溺其中，难以自拔。让我想想...”梧樛将这十六字箴言来回反复地含在齿缝间研磨，可他咀嚼了半晌，也没洇出半滴的心得体会来，他放弃了，“师尊，我又没动心过，实在不知这情深会有多深，沉溺又会有多沉溺，难拔又有多难拔。不若等弟子将来对谁动心了，再回答这个问题吧。”
然而话音刚落，电光火石间，梧樛像是悟到了什么，兴冲冲地问道：“师尊，你能总结得如此精辟，是不是有了心动的人啦？”
在梧樛好奇的目光中，云渊反问道：“若我有了心动的人，你会如何？”
他说的是“我”，不是“为师”。
不知从何时起，在有些对话里，他都未再用“为师”自称，而是用“我”。
可惜梧樛竟是个比朽木粪土还难堪造就的顽徒，这辈子的粗心大意怕是全都霍在了云渊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在云渊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梧樛过脑不过心地说道：“当然是让师尊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啦，师尊，师娘是男子还是女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