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南意之外,房间内的其他人是看不见他们的存在的。
他的神魂与阿寂同坠九幽,整个幽冥人人皆知;可即便这里躺着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也挡不住他们爱护蒋英雨的心。
“我们能力不足,进不去九幽,只能来这里送阿雨一程。”
阴差阿卢满脸哀伤地走到了蒋英雨的身旁,语带哽咽:
“还以为能喝上兄弟的喜酒,没想到你竟然会比我先走一步。”
陈叔和孟婆更是难受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南意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庞,在他的耳畔低语:
“阿雨,他们都来送你了。”
再抬眼时,他的长睫竟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的心颤动得厉害,可只一瞬便明白了,这是她掉落的眼泪。
他的神魂入了九幽,早已形神俱灭,躯体不会再有感应了。
“你说,你是不是傻?”
她的手温柔地为他挑开额上的细发,这些头发被凝固的血迹黏连,一擦,又将洁白的毛巾晕染成殷红一片。
擦拭完脸之后,沈南意又为他擦手。
他的手骨节修长,生得好看,指甲更是剪得干净、整齐,和他的人一样。
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她被鬼魂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正是这一双手拯救了她。
他带着光来到她的人生,带她脱离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如今他走了,她的光也消失了。
“怎么办?欠你的,我永远都还不完了。”
刚擦干净的手背上,又掉满了眼泪。
何芷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哽咽道:“南意,到时间了。”
沈南意紧紧拉着蒋英雨的手,舍不得放开。
最终,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将他的遗体推了出去。
最后的半秒,沈南意突然意识到,这一推,便是天人永隔、死生不复相见了。
她是神女,她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寻找复活的法子,她怎么能看着他化为灰烬?!
她疯狂地冲过去想要拦住医生,却被理智的王昊死死地拖住。
无论她如何哭喊,那洁白的担架上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再也没有人为她擦拭眼泪,打趣她是个爱哭鬼了。
*
这一刻,沈南意才明白,她被天道抛弃了。
亲人不能相守,爱人不能恒久,连亦师亦友、带给她光亮的蒋英雨都消失了。
天地之大,竟容不下她有一点点的奢求。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晴空莫名起了惊雷,狂风席卷了整个南城,暴雨如注。
她化作一道红光,重回石岩山巅。
左手的沧浪剑和右手的逐月剑脱开手心升至半空,在穷天降落的闪电下,合二为一。
沧浪逐月剑,这是千年前阿雨的法器。
沈南意福至心灵,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随意驱动沧浪逐月剑。
法器以血为引,难道是因为她的体内有蒋英雨的血?
“师父……师父他竟然早就想到要把剑传给我。”
沈南意的泪,如泄了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
她持剑在手,将所有的神力汇聚在剑尖,对着夜空划出一道霹雳。
夜空炸下几道天雷,闪电齐鸣,天像是被劈开一个口子。
红影闪烁,向着九重天飞去。
沿路不断落下惊雷,试图阻挡她的去向,但她都一一躲开,最终落在一片云海之中。
云海缥缈,霞光流莹,美轮美奂得像个梦境,和她此刻的心境完全不同。
人类的悲喜不相通,神仙的悲喜更是如此。
她失去了挚爱亲朋,于这天道而言,却不过是寻常。
沈南意怒意浮上心头,一袭红衣飘曳,拖着沧浪逐月剑行走在云端。
天道不公,自然是要找天道论理。
“出来!给我出来!凭什么让我师父神魂俱灭!”
“阿寂得位不正、扰乱阴阳你们不管,你们算什么天道!”
“都给我滚出来!”
“有没有喘气的!滚出来!”
可任由她叫破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
沈南意喘着粗气将剑直直插在地上,瘫坐在云端,望着霞光轻嗤。
想当初,她还信誓旦旦地和蒋英雨说,要抽天道的鞭子。
可如今她连天道的影子都找不到。
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