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过来,“姑娘你可醒了,这是爷的汤药,奴给爷送去。”
“绵儿姑娘呢?可是她开的药方?”阿七接过那药碗,搁鼻子下闻了又闻。
“她……她走了,这是花小神医开的药方。姑娘给我吧,爷伤得不轻呢!”鸣凤伸手去接那药碗,阿七却端着那药碗走到院中桃树之下,将那一碗药汤,泼在树底下。
“姑娘,你这是做甚?爷还等着这药汤救命呢!奴熬了一晌午了。”鸣凤急急地道。
“去备桶热水,还有十坛老酒,还有炭火!快去!”她晕沉沉折回屋内,走到案前,抓起笔写下药方,“青鸾,青鸾,照方抓药,快去。”她把药方塞给青鸾,千叮万嘱,“去济世堂,别去药王谷啊!”
“为何不能去药王谷?”鸣凤倒了大桶热水,又将那十坛老酒添入浴汤之中。浴桶边燃着四只炭炉子,屋子里热得像要着起火来。鸣凤擦着脸上的汗水,不解地问道:“姑娘竟然也懂药理。”
“他中了雪月神掌,此掌阴寒无比,乃是江湖中最为阴毒的武功之一,一旦中招,若无解药或是高深内力化解,他性命堪忧……好在他昆仑宫的功法本就至上阴寒。我且一试,其他的就靠他自己了。”她顿了顿,望着浸泡在浴桶中脸色惨白的少年,“可是花雪月来过?”
“奴不知啊!是奴疏忽了,奴竟丝毫未察觉那人来过。”鸣凤往炉子里添了炭,热得汗水涔涔。
阿七苦笑着,“不怪你,得亏你不在,不然他怕连你也不会放过。”她见那鸣凤满头大汗,忙道:“麻烦姐姐做点吃食给二丫,那孩子怕是饿坏了。这里交付给我便好!”
“那有劳姑娘了。”鸣凤忙不迭地往外跑,这屋子里热翻了天,她早受不住了。
叶寒凉赤裸着上身,倚靠在那浴桶边缘。发丝皆湿透,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味儿。
“走都走了,又回来做什么?”她长叹了口气,见他脸色苍青,煞白如霜。
你这傻子。
微微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抹去眼角那晶莹剔透的泪水。紧接着,她便将那如羊脂白玉般洁白无瑕、细腻光滑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他的灵台穴之上。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清泉自她的掌心流淌而出,化作一股绵柔温和的力量,如同春日里和煦的微风一般,顺着他全身的经脉迅速蔓延开来。这股力量所到之处,如春风细雨滋养他枯败的心田,原本凝滞不畅的经脉瞬间被打通,气血也随之通畅起来。
叶寒凉悠悠转醒,四肢百骸和暖如春。一扭头望见那丫头满头大汗,脸一阵青一阵红,“你……你醒了。”她扬眉一笑,灿若桃花。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前一阵晕眩,她抬手扶额,靠在浴桶边,溜坐在地上。
“阿七!!”叶寒凉奋力爬起来,挣扎片刻,跌坐在桶中,浴汤飞溅,满屋子浓郁的酒气。
“你别乱动。”她喘息着,扶着膝盖慢慢爬起来,“我……我……”胸口一阵剧痛,喉间一阵腥甜。
“你怎么啦?你几时会功夫的?”叶寒凉伸手去拉她。
“你觉得怎样了?”阿七转身看他,那张脸较之方才好看多了。看来,她情急之下的误打误撞竟小有成效。
“你不要命了!?”叶寒凉跳出浴桶,浑身湿淋淋地蹲在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
“叶……”她抬眉看他。
“别说话!”叶寒凉铁青着脸,捏住她的手腕,“盘腿坐好,稳住心神,我教你的练功心法,你可还记得?”
她点点头。
“还不算笨。”叶寒凉咧嘴一笑,一屁股在她身边,盘腿坐下,一面念着心法口诀,“对境无境,居尘无尘,动念无念,用心无心,无天无地,无人无我。”
无人无我?
脑海里飘荡着那红衣少年朗朗如月的脸,温柔至死的缠绵,剜心噬骨的相思之苦。心中一痛,再也强撑不住,歪倒在地。
叶寒凉一把抱住她,蹙着眉将她抱起放在榻上。扯下桁木上挂着的白色衣袍,穿在身上,又把那几个烧得正旺的炉子搬至院中。
“阿爷,你醒了?你没事了?”二丫撒丫子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我没事,你还好吗?”叶寒凉抱起她,擦净那张小脸上的泪痕。
“阿爷没事,二丫就没事。”二丫咯咯笑道。
“小没良心的,怎么一点也不担心阿娘?”叶寒凉摇头叹息,将她放在石桌前的石凳之上。
“她又不是我阿娘,阿爷就是偏心她。”二丫扁着嘴泪汪汪地道。
“……”叶寒凉定定地望着那小小的孩童,那双雪亮的眼睛里射出偏执桀骜的光来。
炉子上青烟袅袅,冒着咕噜的水汽,药香浓冽。
鸣凤端上饭菜,摆上碗筷。
“爷,阿七姑娘还真有法子,她居然治愈了您。我去叫她吃饭。”鸣凤欢喜不已。
“不必了,她乏累了。你们照看二丫用餐,我去看看她。”叶寒凉起身,拂袖而去。
“阿爷!”二丫脆脆地叫道。
叶寒凉进了屋子,屋子里依然热翻天,他打开门窗,让院中凉爽的风片片吹来。
她踢掉被子,露出雪一样白的胳膊,手腕上淡淡的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
叶寒凉坐在榻前,拿起床头案上的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风。乌黑湿透的头发凌乱地团在脖颈间胸前。
“阿绾!阿绾!”她喃喃道,梦魇一般,垂死挣扎,满头满身大汗。
“……”那团扇在他手中定住了,团扇上的牡丹花开得正艳,她脸上的汗水越流越多。
叶寒凉苦笑着,在钱塘住了半月有余,昆仑宫发来急信,叶霓裳病重。他便带着二丫回了趟昆仑。她不是病重,是练功时被人偷袭。那女人终未等他回来,只留书一封,作了母子最后的惜别。叶霓裳终于放下这些年母子间的恩恩怨怨。
“你若放不下那丫头,就把她接来昆仑宫……”叶霓裳在信中谆谆教诲,“有些事有些人,你若不去争取,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可是他早就明白,有些人的心是你无论如何地去争取也得不到的。他试着去放下,去忘记,不过徒劳。若能远远地望着,静静地守着,便足矣。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扇子,桌案上的那对洛神红鱼儿游得正欢畅。
“爷,奴做了点心,您吃点儿吧!”青鸾在门外敲门,叶寒凉叫了声“进”,她便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
叶寒凉摆摆手,摇着扇子并不看她一眼。
青鸾好没趣地站在那里,半晌。
“有事?”叶寒凉冷冷清清地道。
“爷此次回来可要长住?”青鸾满心期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