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赵母，一时间竟是呆愣了，本能地将身旁赵父那空荡荡的衣袖紧紧攥住，不住地摇头。
赵父狠狠地瞪向赵母，用力拍开她的手，把衣袖拉回，缓缓站起了身，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朝着四周弯腰行礼，清了清嗓子，又挺直了身躯，激昂且大声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辛苦了，鄙人免贵姓赵，今天有幸…”
话才刚起了个头，便被周遭肆意的笑声给截断了，紧接着便是几个年轻人满是调侃的话语。
“哈哈…我说赵三儿他爹，你咋这么逗呢？易师傅的意思，是让你给大家伙儿诉诉苦，好替你打抱不平，不是请你来当干部慰问群众的，你给弄反啦。”
“三儿，你爹以前是不是大队干部，经常参加公社会议？这小词儿整得…呃…不错，下回还是别用了。嘿嘿…”
“我真是笑不活了，这老爷子太好玩儿了，您要是去天桥底下撂摊儿，准能成…”
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也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哄笑起来。
眼瞅着局面逐渐走偏，易忠海怒声警告：
“行了，你们几个小子别打岔。
赵老哥，直接讲你家的事儿就行，别把乡里那一套搬到城里来。”
赵父闻听此言，刚挺起的腰杆再次佝偻得更低，黝黑的面色瞬间变得通红一片，那只完好的手也在无措地抠着崭新工装的衣角，活脱脱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众人见赵父那混浊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即刻噤声。
笑声最大的刘光齐被大家一致推到赵父面前，磕磕绊绊地道歉：
“呃…那个…老爷子，对不住啊，我们就是跟赵三儿闹惯了，您别往心里去，您不是还要跟大伙儿说家里的事儿吗？趁大家都在，您赶紧说吧。”
说完，便一溜烟地躲到角落蹲下了。
赵父缓了好一阵子，才拽起袖口使劲抹了抹眼角，昂头笑道：
“没事儿，俺…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今儿个让易师傅请大家来，就是想跟大伙说道说道，这个没良心的赵三儿霸占着俺…我用这条胳膊换来的工作，不顾乡下年迈的残废老人跟生活艰难的兄弟姐妹，自个儿一家子在城里吃香喝辣。
大家瞅瞅那个瘦脱相的丫头，可怜俺家这小闺女打小就没吃饱过，三儿，瞧见这样的妹妹，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赵父的手指，看向瑟缩在垂花门边的一个小姑娘，身形瘦弱，头发稀疏且枯黄，面色灰暗，眼神空洞，身上挂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大号单衣，层层叠叠缀满了新旧不一的补丁，着实可怜。
仅一眼，便令在场之人潸然泪下，所有人都捏紧拳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审视着赵三儿两口子，却听小花发出一声轻嗤。
“心疼？为啥要心疼？你们一大家子个个吃穿不愁，为啥就小妹一个人过得跟逃荒似的？
小妹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无能，当娘的偏心，大哥的压榨，大姐的无视，小四的懒惰，还有她自己的软和造成的？
跟俺家有啥关系？俺当家的是缺你们钱了，还是少给你们布了？那些东西到底谁用了，谁心里清楚。
既然养不起，为啥要把她生下来受罪？是，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小妹，是她上辈子挖了你们老赵家的祖坟，这辈子是来给你们还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