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期微微一怔,鼻尖钻入蜜饯的甜香,胸腹处极为熨帖。
随后,那雅间响起了几分嘈杂,有女子哀哀哭泣之声传来。
少顷,有一名女子怒气冲冲地走出茶楼大门。。
她身上所着衣裳分明是叶期方才从窗户中瞧见的那一身。
那女子生着张鹅蛋脸,杨柳细眉,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长发梳作未婚少女的发髻。
分明是极为温婉的长相,可她面上隐含的怒气及方才那番郑振聋发聩的话语还在耳畔。
她似乎也瞧见了街道对面长身玉立的叶期,见他视线遥望而来,顿时柳眉倒竖:“瞧什么瞧,未曾见过小娘子们争吵吗?”
叶期见她如同一只竖起满身刺的刺猬,顿时摇头失笑。他到底也是俊朗的外表,一笑之下五官更显柔和。
“你又笑什么?”那小娘子耳畔浮起些热意。
“没什么。”叶期笑够了才温声作答:“不知小娘子方才,为何要替叶期美言?”
郑凌霜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早已落入他耳中。
对他偷听的行为虽有些不耻,但到底与自己嗓门儿太大了些脱不了干系,她抿了抿唇:“叶将军乃是君子,吾等既受他恩惠,又怎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你又不认识他,怎知他为人?”
“大胤曾有愧于叶家,可大敌当前,他仍愿执枪上阵,舍身护我大胤百姓。这样的品行自然称得上高洁。”郑凌霜高声反驳,二人隔着长街交谈,倒也未觉何处不妥当。
叶期闻言,心中不可谓不震动。
郑凌霜见他不开口,便福身告辞,她转身的动作极为利落。
叶期远远瞧着,只觉她好似一轮烈阳,旺盛又鲜活。
……
颂春与丽娘离开金陵已久,今日也要启程了。
知晓女子谋生艰难,如今糖水铺子的生意已经有所起色,叶朝自不会将她二人困在身边,还将铺子无偿赠予二人,以作她俩安身立命之用。
颂春眼眶通红,她拉着叶朝的手,细细叮嘱着。
叶朝听得失笑:“知道了,你已唠叨了数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颂春噗嗤一声笑出来:“奴婢只是不放心您罢了。”
“在我跟前,再不必自称奴婢了,我早已将你视为姐妹,我那养母虽忌惮律法,未敢要你性命,但明里暗里的苛待和委屈,你定也是受了不少的。”叶朝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此去金陵一路遥远,你与丽娘都需照顾好自己。”
“那么久远的事儿,还提它做甚?夫人因老爷病逝,又加上小郎君被官府发配岭南,重重打击之下已神智不清,是以我与张叔后来也并未受什么罪。”颂春叹了口气:“但那样精明的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可怜。”
叶朝早便从她口中知晓了徐氏如今的境况,心中自也是唏嘘不已。
但她做不来以德报怨之事,如今既往不咎便算作还了她曾经的养恩了。
眼见着马车离去,明砚舟上前来揽住她的肩膀:“何时想她们了,我们便何时启程去金陵。”
叶朝笑起来:“好。”
……
叶朝是偶然翻到了那封夹在兵书夹层中的信的。
墨色依旧,清香阵阵。
信封上字迹清白,不过“朝朝亲启”四字。
带着些好奇,她撕开明砚舟以蜡封严的口,将其中的信纸倒了出来。
尚沉浸在信首“吾妻朝朝”的甜蜜中,但下一句却已满是沉重。
叶期一字一句瞧过去,只见上头书写着的尽是明砚舟的诀别之言。
他细细交代了许多事情。
初时尚还能克制心中的酸涩,直到瞧见这一句:“朝朝,若我有负所托,未能安然归来,吾之魂魄定也会越过千山万水,来与你诀别。”
她几乎是瞬间便掉了泪。
信纸之下是厚厚的田契地契,上头落着的都是叶朝的名姓。
信的最后落着那首诗。
“梦里云麾烽火远,风月枕山河;
宝剑刃落秋霜色,无以报家国。
衣染金灯待身死,昨日遇芙蕖;
烛火将熄无年岁,不敢误佳期。”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扇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迈过门槛。
叶朝抬起眼,面上泪痕尤在。
明砚舟有一丝讶然,待瞧清她手中的信纸之时,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他信步行至叶朝身前,抬手替他拭去泪水,低声哄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这一句,便又逼出了她的眼泪。
叶朝将信纸递给他:“如今呢?”
还敢误佳期吗?
明砚舟垂眼看着,片刻后妥协般叹了口气:“朝朝,如今山河大好,山川依旧,你我二人可携手共赏人间好景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