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明这时候，抬起了那双眼睛。
一开始，相柳想，楚长明可能不知道他招惹了怎么样的一条毒蛇；而现在，相柳想，自己到底招惹了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对方的目光是一成不变的冷静，而相柳早就忘了这样一件事情，是怎么样开始的。
“要我教你怎么样去吻一个人吗？“他用着模糊的低语，在现在的情况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多了缠绵悱恻的意味。
相柳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目光紧紧对视着，清醒着沉迷。
相柳有那么一瞬间懊悔选择了这里作为约定的地点。
但很快，在情愫的起伏之中，他逐渐抛下了这份不打要紧的心情。
相柳眼瞳中那条细的竖瞳逐渐变宽，本来只是纤细的一条线，看不出什么，而现在，却从他的俏似于人类的瞳仁中，看出来了兽欲和野性，他一动不动地任楚长明亲吻，眼睛死死地盯着，在那道冰冷的视线之下，恐怕没什么人敢胡作非为。他探究着楚长明的表情，而后终于闭上了眼睛，遮掩了那一份审视意味。
舌头也开始与楚长明的纠缠起来。
相柳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肩膀和腰，指腹和手掌心贴在一层布料上面，隔着感受到了稳定传达过来的身体温度，不似蛇类一般冰凉。楚长明在他的嘴唇上碾磨着，细致的、柔和的、绵绵的，身体逐渐发起热来。相柳脖子都热了起来，他沉溺在其中，不愿睁开眼睛暴露自己的羞于见人的情绪。
所以他没能看到，随着吻的渐渐加深，那个主导着的人的眼睛，始终是那么平静和冷感。
相柳闭着眼睛，仅凭触觉就感受到，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渐渐地放软了身体，开始试着用身体的其他部位贴过来，在旖旎之外再造出一层旖旎，情动体热之际，相柳放松了身心，搂着他的腰，想象着对方眼睛的迷离，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然而比对方身体更早落在身上的，是快而迅速的勒感。
相柳猛地睁开眼睛，从情迷的迷障里苏醒神智，动了动手臂，却被压在身上的那个人用手压住了，在他的身上，爬满了金色的咒符，那些无形的玄妙的文字闪着古老的韵律，光华流转之间，一条一条覆了上来，一条压着一条，一条缠似一条，在他的身上绑着，连同椅子一起。这些咒符从墙壁上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突然生长出的藤曼，却远比他们来得更坚固。
相柳目光极冷地盯着楚长明，冰冷的表情下翻腾着岩浆般的怒火，死死地压抑着，瞪着此刻慢条斯理坐在他身上的人。相柳气不过，把脸别过去，又忍不住拿眼睛看他，说：“你什么时候布下的？”
楚长明直了腰，把那层外袍披上来，一手草草地用发带绑了个马尾，抽空瞥了一眼相柳，“吃饭那么长时间，足够了。”
相柳被那一眼几乎看得气血倒流，咬牙切齿，肩膀挣了挣，却纹丝不动，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可这里面并不包括楚长明，他拿他没办法，一看见对方一如既往平静冷默的脸，就顿时没了好气，那怒火又重新涌了上来，他皱了几回眉，最后妥协了似的不耐地说：“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把地点选在这里，是没有重视那场交易，所以你觉得不高兴的话。那么我道歉。”
相柳自己被这个说法说服了，看了楚长明几眼，仍然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想法，他也有可能是被这两极颠倒的气氛搞懵了，远远没有楚长明那么淡然，尚还沉浸在之前的氛围里。这一下子，他的语气柔和起来，“是的。虽然我本来是想拿你想要的要挟着你、戏弄着你，因为我发情期早就过了，因为我很恼恨那个剑修的截胡。”
相柳更加放柔了语气，“但是，长明，你给我带来的惊喜，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你能和我完成那项交易……不，不。长明。那已经不是交易了。我自愿的。你如果仍然生着气，我便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事后，我便把我知道的凤兰的事情告诉你。怎么样？”
楚长明手腕一翻转，另一只手撑在椅子靠背上，脸凑过去，一把匕首横在相柳的脖子上，目光未动，说：“不用事后。现在你不告诉我，就死在这里吧。”
相柳瞳孔缩小，绷紧了表情，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那把匕首，呼吸有微微的停滞。
那把匕首在灯光下映着如火的惨色的寒光，尖端闪着一点噬魂咬骨的银芒，离他的脖子紧紧相贴着，对方掌握的尺寸距离恰到好处，既不少一丝一毫，也不多一缕半分，既不隔空，也不刺入，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危险。
这种场景，以及楚长明眼睛里的情绪，证明了他自己是有多么幼稚。但相柳依旧难以置信，他把目光移向楚长明，喉结动了动，执着地问着：“为什么？”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项交易很侮辱你吗？可是你当时和我对视的时候，我虽不敢说十分懂得人类眼睛里的情绪，但也敢说，你是不排斥的。……而且，在我初见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楚长明说：“不。我并不觉得侮辱。”
“那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配不上你吗？难道你觉得你不喜欢来自交易的情事吗？难道你不喜欢妖族吗？难道你只喜欢女孩子吗？难道……”相柳渐渐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的。”楚长明打断道，“要真的说起来，你的交易我很满意，因为很简单了事；对于这世上的各种种族，我不讨厌，也不喜欢，在我眼里，都一样；至于性别？我以为已经得道脱离生老病死的生物，是不会在意这种东西的，没想到妖王你居然在意吗？我不在意。男男女女都无所谓。”
“楚长明，那你敢说，刚才你诱惑我的时候，没有一点真心吗？！”相柳提高了声音。
楚长明有些诧异起来，看着相柳那么格外执拗认真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真心实意地点点头，说：“你没有感觉错。和你上床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你说诱惑……——行吧，你说那是诱惑，那就是诱惑——我那个时候，也是真心的。你没有感觉错。”
楚长明摸了摸下巴，说：”和你上床的话，也不是不行。主要来说，今天不行。“
“今天不行？也不是不行？那你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又不是不会把关于凤兰的事情告诉你。为什么？你必须给我理由。
为什么今天不行？！“
相柳厉声道，他的心渐渐不安起来，也很好奇着楚长明的答案。
既然这些这么重要的理由都不是，还有什么理由呢？
还能会是什么理由呢？
我遗落了什么细节没有考虑进去吗？没有啊。
所以，理由是什么呢？
楚长明伸手摸了摸耳边的那个碧玉耳坠。
”他生气了。“
楚长明如是说道。目光坦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