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璋坐定，拿了我的手指看，又用羊毛小刷细细给我刷药：“好像比那会儿肿得更厉害，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你信不信沙利会妖术？”说起这个，我饶有兴致，用胳膊支着桌子凑近肖荣璋笑道。
荣璋不信什么巫蛊之术，这一直觉得这在帝王很难得。
天下之主不好当，他们的心里装着万千江山的时候自是抱负满怀，气概吞山河的，但是夜深人静月影重重之时偶尔梦中惊醒，大概也常有江河逆转，乾坤颠覆的恐惧，于是神佛鬼怪在他们心里都是被忌惮的，好在荣璋虽敬神明，却不屑巫蛊作乱之事。
“不是妖术，是传自西域月氏的移魂之术。”荣璋道，放进口中一个雪胖的大松子，“嗯？好吃！”
“月氏？移魂术？”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快和我说说。”
荣璋一笑：“这么感兴趣？”
“这谁能不感兴趣啊？！听起来就很有意思！”我心痒难耐，不停催促荣璋快点说。
“嗯……朕也是听武程乾说的。”荣璋剥了几个松子放在我手上，“起初沙利兹是作为西域月氏国的使女，同出使大臣一道前往中山的。”
我点点头，示意这个我知道，西域诸国比如月氏、楼兰、龟兹等国常有商人来往中原各处，一是为了倒卖货物，通商洽务，二是学习中原文化，尤其是纺织、种茶、农桑技艺，数十年间来往绵延不绝。
中山国民族杂糅，文化多元，南北东西客人众多，虽比不上长安乃是万国朝宗之地，但是风流富庶，百业兴旺也是不让几分的。
“说来也算缘分，这胡女与中山世子武程乾一见钟情，武程乾很快便请月氏出使大臣修书回国，欲将沙利兹作为两国联姻之人留在中山。”荣璋道。
“这样的事再无不可的，虽然各国出使明面上没有这样的规矩，可谁都知道，出使队伍中多有携带年轻美貌的女子便是为了联姻出嫁，乃至送给达官显贵作为礼物。说来……真是你们做君王的好交易，只拿了我们女子的身家性命做你们的棋子，也不管女子愿不愿意，只远远一丢，舍了家乡父母，若是再不得夫君疼爱……这一生怎么是个了局？”我不忿道。
荣璋没办法反驳，他的后宫也一箩筐的债！
“后来呢？”我看荣璋被我噎得不说话，便笑着问他。
“就像你说的，连修书都不用，使臣忙不迭便将沙利兹送给了武程乾。”荣璋攒了一小捧松子仁，推给我。
“可惜，沙利兹生不逢时，偏巧赶上了中山赤地王叛乱。”我叹息道。
“或许不是沙利兹，这场叛乱还不会来得这样快。”荣璋摇头道：“说来也怪朕，早没有发觉中山武家的统治其实早已岌岌可危，并不似外界看起来这样牢不可破。”
“这话怎么说？”我不解道，“我是说有关沙利兹那段，不是说你知不知道武家统治有问题那段。”
荣璋咽了咽口水：“龙番叛乱，是因为他们偶然发现沙利兹具有能够控制人心的能力，于是他们便说沙利兹乃是妖女，不仅蛊惑世子，霍乱朝政，更是会为中山乃至百夷诸族带来灭顶之灾。百夷诸族世代信奉神明，对妖鬼之说自来深信不疑，何况近年来中山多有水涝蝗虫之灾，人们一直觉得这是天谴之相，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怕是没有比铲除妖孽这样的说辞更能煽动人心的了。”
我拧着眉头道：“这么说，这场叛乱的起因竟是沙利兹？可若是这样，中山国主为何不公开处置了沙利，便可保江山无虞啊？”
荣璋点了点头：“世人都会这样想，可这件事难就难在——武程乾不同意！不仅不同意，他还昭告了天下，迎娶沙利兹为中山世子正妻。”
我看到荣璋的眼中有片刻的不清明，似有往事过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