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见声音,赶快过来看,只看见女儿发狠扑向桌子,端起肉就往嘴里塞,塞不下也要吃,边吃边跑,甚至不嚼也要硬吞进肚子里。
什么大爷大伯的都惊住了,待他们反应过来后紧接着的是一阵阵肮脏的怒骂声。赵星澈的爹抄起笤帚就要去撵赵星澈,被母亲拦住了。
那时赵恬恬七岁,很不服气,她终于吃完了肉,对着他们吐口水,大声问:
“我妈一天到晚做那么多活,种那么多地,你们一个个死懒的吃完饭碗也不洗,凭啥我们不能吃肉?”
凭啥?赵老三,也就是她爹给了一她棍子,就凭她妈是外嫁的,没有自己地,要不是嫁人了,只能饿死!
因为她母亲的妈就是买进来的外人,她姥娘家的地也没有她的份,赔钱货卖出彩礼给兄弟父亲就是最大的价值。
所以妇女能顶半边天,没出嫁给兄弟父亲种地干活撑起半边天,嫁人了伺候丈夫公公儿子再撑起半边天,女人怎么就那么伟大呢?
而母亲无疑是伟大的,所以母亲让她也学会沉默,学会伟大,学会对肉视而不见,学会主动收拾家务,学会伺候老不死,学会嫁人生男,教出下一个妻子,养出下一个丈夫。
而赵老三的母亲,也就是母亲的婆婆,她的奶奶,无疑也是伟大的。
弯曲的脊背是由于常年劳作,粗糙的皮肤,黝黑的脸颊,枯瘦的身材,阴沉的面容,死寂的双眼。
唯有命令儿媳时才放射出透视岁月的精明,摆出无上的威严。仿佛她熬过的寄人篱下嫁为人妻的岁月,斗过了妯娌,终于“媳妇熬成婆”,自己的脊背才直起来了。
也只有看着自己的香火,才能露出笑容,即使对方到处撒尿她也夸孙男尿得远,与丈夫男儿夸孙男的阳刚之气。
所以可不得紧张自己的命根子,看紧自己的香火么。年轻时是大婆防小三抢老公,年老了熬成婆婆防儿媳抢儿子。
勤勤恳恳做驴拉磨最后终于拿到牌坊,可以随夫姓入族谱进祠堂。
嗯,好女人啊,很多好女人,女强的好女人,无私的好女人,好姐姐好妹妹,好儿媳好妻子,真的为父撑起了半边天,唯独自己,什么也没有。
那弯曲的脊背一辈子也就直不起来了,自己不是香火不能传宗接代,于是脑子也像长了香火一样,被熏入味了。
这就是乡土呀,淳朴,质朴,勤恳,勤劳,劳苦,厚重,深沉,团结,友善,秩序...
乡土呀,站在乡野间的小路上,赵星澈接过农妇赠予的瓜,没有推辞,没有假惺惺问你们辛苦了,也没有虚伪夸你们好能干。
因为面前的这些女人,即使皮肤粗糙,手上的厚茧似刀一样硌人,但她们的臂膀坚实有力,不仅可以挑水担肥,还能提刀执剑。
因为她们自己就是一片广袤天地。
因为她们有房屋有家产,她们劳作她们学习,她们吃肉喝酒,她们唱歌起舞,她们母族一家人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属于她们的乡土,她们的田园,本应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