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然踏入病房,触及众人各色目光,她才清醒过来,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如果有个果篮在的话,至少她还能用朋友的身份和角度来看顾才。
可她什么都没有带。
就连爱看热闹的小蝴蝶,也留在了家里。
“他没事吧?”病床上的少年身体是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可她还是问了顾州一遍。
“你自己看。”顾州说。
苏然朝病床上的少年看去。
微微卷曲的头发精神不振地耷拉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印出深深的倒影,那张平时倔强的薄唇呈现出僵硬的青紫色。
苏然下定决心。
这次绝对不会再动恻隐之心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玄学作用。
病床上的少年似乎听见了苏然的声音,苍白的唇轻声呢喃。
“苏然……苏然……”近乎求救。
等苏然回神时,自己已经站在病床旁边。
“我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回答,不管怎样,她还是出声抚慰了少年急需拯救的心。
那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瞬间睁开。
如果不是确认过顾才身体情况,苏然几乎以为他在联合众人诓骗她。
顾才看着她,急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跟上你了吗?”
跟上了吗?
也许身体没有跟上,但苏然知道,他的心和灵魂一直伴在她左右。
“跟上了。”她说。
“那我能跟你一辈子吗?”他又重复问出了之前问过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突然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我给你跟我一辈子的机会,只要你能坚持住。”
这句话犹如星星之火,霎那间点燃了顾才的眼睛。
“你说过的,不许反悔。”
“嗯。”
“在场的人做个见证。”
顾州捂脸,他不想见到自家蠢弟弟恋爱脑的嘴脸。
“你就不能要个名分吗?”顾州强忍骂顾才的欲望。这个弟弟怎么没有学到他一星半点,都让人家姑娘追到病房跟前了,人家姑娘也松口了,他就不能再狮子大张口,再得寸进尺一点?
磨磨唧唧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关键时刻,还要他这个身为家属的哥哥出手。
还没等顾州争论一番,顾家大公子,顾凌出声了,表情看上去不算好。
“苏小姐,你说让我们阿才跟着你一辈子,是怎么个跟法?阿才也不小了,总坠在你后头也不像话,你叫别人以后怎么想他?”
钟珏也扶了扶眼镜,“苏然,你和顾才都是我手底下的公众人物,要谨慎。”潜台词,艺人不能谈恋爱。
很久没说话的安烨埕也开口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双方的名誉都不太好。”话锋一转,他又补充道:“苏然,苏奶奶肯定很希望能见证你的幸福,你要是这么冒失的选择让顾才跟你一辈子,而不给这段关系确切的名分,老人家肯定会很失望,如果给不了,还不如不要开始。”
安烨埕不愧是商人,马上从苏然姥姥身上找到破绽,加以劝诫。
事实上,能够真正主导这段关系的人,是苏然。
几个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苏然和我弟弟之间的事情,你们几个插什么嘴?”
“我是他们经纪人,我当然有权插手手底下艺人恋情。”
“我是他们老板,要是传出去会对公司造成影响。”
“那很好解决,我让我弟和你们公司解除合约,我自己再开一个传媒公司。”
“还能造成什么大影响?你觉得以他们两人在娱乐圈的号召力,还怕结婚了没有粉丝?你简直是在说笑话。”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只有苏然和顾才一脸尴尬。
最后还是苏然从中打断。
“先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她举手。
五个人十只眼睛望向她,眼里都是忐忑和期许。
“我的意见是,你们闭嘴。”她伸出一根手指,“首先,顾才还不是我男朋友,谁规定只有男朋友才能在一起一辈子?”
“其次,”她扭头看钟珏,“和你签约的时候要求答应一些条件,其中一些你完成了,但还有一个我说过等我想到了再提出,现在我想到了。我的条件是,不限制我自由恋爱。”
钟珏闻言,垂下眼眸,昔日显得精明的金边眼镜都颓丧了几分,他唇角微微勾起,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这算什么条件 ?留着吧,等你想好要什么,再来找我细说。我永远都欠你一个条件。”总要有些东西要留下来,他甚至有点异想天开,万一她以后需要他了怎么办?
气氛有点诡异。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有一个人是例外。
顾凌看向病床上的顾才,他苍白的脸色似乎要和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看见自家大哥瞅来的眼神,他马上扶额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于是,顾凌立刻见证了“柔弱”的力量。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苏然刚刚还在对峙的眼神,多了些许柔和。
“可能是刚刚醒的缘故,头还有点晕乎乎的,没关系,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凌眼角抽搐。
见多了前赴后继的女绿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绿茶,此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今天先到这里了,改天我再过来看你。”
苏然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行走在走廊时,苏然脑中不断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顿时懊恼。
自己就不应该答应顾州来这儿。
不然事情怎么会转变成这副局面?
恋爱对于她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因为这意味着她不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一旦确定某种关系,在道德和责任上,她需要考虑另外一个人的心情。
维系人际关系,本就是一件心累的事情。
她不喜欢。
可事到如今,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去。
她的神力莫名被锁定,想要时光倒流也难。
就先这样吧。
自己也不清楚刚才病房里的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番话。
走着走着,原本处于右手边的护士台化为虚无,左边的科室房间也都消失不见,摆在前面供人歇息等待的椅子直接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