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图纸轻飘飘，对赵木匠来说却重逾万斤。
那上面，详详细细地拆解了公伯大门木构件上的组合顺序。
懂行如赵木匠，能明显看出其中的含金量。
但越是这样，他反而希望自己是个白痴最好，不然也不会想着怎么挑衅莫林的权威了。
莫林所绘的图纸上的顺序，有几步与赵木匠原先预想的不同。
但细细琢磨，就知道莫林给的顺序更具有可行性。
由此可见，就算不知道手上功夫如何，但莫林在这方面的木工技术定在赵木匠之上。
见赵木匠神色大变，围观的不少与他相熟的木匠不由得啧啧称奇。
谁都知道这赵木匠心比天高，仗着他那一身本事，几乎没把同行放在眼里过。
如此颓然的神情，倒是罕见。
仿佛蚂蚁在心上爬，他们好奇得不得了。
见莫林等几个管事儿的没有阻止，他们凑近赵木匠就想一起看看图纸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成想，那赵木匠死死把图纸捂住，就像是捂住他脆弱的自尊。
但架不住好奇的人多，几个年轻后生合力架起赵木匠的胳膊，让他一下子撤了力气。
有人眼疾手快抢过图纸，和一群好事者观摩起来。
越看越是连连惊叹。
看不懂图纸的，或者看不惯赵木匠这人的，只要装模作样惊呼几句，就能狠狠扎赵木匠的心。
而看得懂的，忙着赞叹这图纸的准确性。
他们一致认为，莫林这图纸标注的，比赵木匠私底下跟他们说的顺序更为靠谱。
没错，要不是赵木匠在对莫林发难之前，提前就跟不少认识的木匠通了气，用自己的方法说服了他们，他们也没必要停下手里的工作来这边围观助威。
都是拿钱办事的，更何况这可是官家的项目，根本得罪不起。
要不是赵木匠够权威，加上不少做工的对莫林分配的顺序实在有些犯嘀咕，他们也不会放下手里的工作，陪赵木匠这么走一遭。
虽然目前只是围观一下，但若赵木匠占了上风的话，他们可是要一同闹事，争取更高的待遇了——谁让负责人不行呢？换赵木匠来当负责人的话，可就不是原来的价钱了。
好在没走到那一步，好险好险。原先围观的人们几乎都这么想着。
架着赵木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收了手，一窝蜂跟风去看莫林的图纸去了。
惊叹之中，间或夹杂着几句询问请教。
莫林好脾气地一一作答，似乎完全没被他们刚刚起哄和怀疑所影响，倒是让有所获益的提问者们不好意思了。
赵木匠瘫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过去对他的奉承和信服，统统转变为对他不自量力的鄙夷，和对莫林的推崇。
他终于经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刘叔远远看着，好险好险，他差点就听赵木匠的，也闹事去了。
这次他可没参加这些乌七八糟的，好歹能挣点印象分吧？
早就跟赵木匠说了，那个叫莫林的小姑娘专家，身上是有点邪门的，但那头倔驴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吧？
估摸着闹事那边也结束了，刘叔偷偷摸了过去，想凑个热闹。
此时，赵木匠躺在地上，任旁人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哭喊声已变得接近干嚎。
认识赵木匠的本地人面面相觑，原先的赵木匠可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今天怎么做出这么不顾脸面的举动。
有人劝慰，有人讥讽。
「没事，你看人家莫专家都没怪你。」
「好了老赵，技不如人就要服输。」
「就是，这样多难看啊！」
原先，人人都叫他「赵木匠」，这是直接把职业替换了名字，是对他木工技术的最大认可。
现在，竟有人叫他「老赵」了。
赵木匠渐渐冷静下来，他哆嗦着支起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