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刘连舟倒无心做事,点了根烟,幽幽地一个人抽起来。
他不认为那件事能让自己消沉,可为何心中那种豪情,那种所谓的事业心消失了呢?
是啊,能将一所学校带到什么样的高度,创造出什么样的业绩,搞出怎么样不同的教育呢?
当校长也快十年了,由自己这种已同化于体制的人来当校长,又能搞出什么新教育呢?细想想,自己在校长职位上所做的事,是过去多少校长就已经尝试过的,做过的。自己做不出什么新鲜事情。体制下的教育只能是这样了。学校就是一个知识工厂,就是一个应试场所,没有什么教育可言。
如果说有的话,也就是在为知识为考试的同时,让学生能感受到的那点非知识的东西。因为学习知识也要毅力,也要吃苦,也要守纪,也要有动力。所以告诉同学们,如何有毅力,如何愿吃苦,如何要守纪,如何才能有持久的动力,也就是所谓的教育了。
而这教育的目的,就是要能学得了知识,考得了分数。可考得了分数后去干什么?不就是上好大学,找好工作,不就是去成功吗?而这成功,说到底不就是当官的官能当的大些,挣钱的能挣的多些,搞学术的搞艺术的能有成果,能出大名。这样做的好了就算是给社会做了大贡献,做的一般了就算是做了小贡献,除了这还能怎么样呢?
学校整体就是一个工厂式的存在,而且进行的还只能是粗加工。在这种粗加工中,大家还总想寻找到那种辉煌、感动、励志,超越,想想这是不太符合一个人成长规律的,也不太符合教育的规律。
但自己却会被那些形式,那些仪式所感动,看着那些标语,听着那些口号,想着人民的教育事业,觉得自己是在奋斗,是在投身于一项事业中。可内心中不也时常有种利益的计较,有着个人的打算吗?只是把学校的利益与个人的利益融为一体时,自己常常会把为自己的事看成是为集体的事,表面上看着是为了集体,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吗?
那件事的影响核心就是让自己看清楚,自己算不了什么的,什么名校长呀,什么人才呀,其实都不是。
自己难受的不只是受到了处分,而是自己以为自己的努力会受到所有人的尊重,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穆老师对自己的不恭、不服、不敬,其实是说中了自己的内心。而自己更是被当成一件麻烦被处分的。
想想,自己不就是把学校当成自己的私人领地在打造吗?不就是想在这个觉得是自己私人的天地里有绝对的权威,做那个老大吗?可最后发现,不论是老师还是上级都告诉自己,你不是。
而穆老师让自己更看清,学校不是自己的,自己也不是什么老大。而自己还不能愤而辞职,不就是因为还贪恋在那个位子上带来的一切吗?更可怕的是自己愤而辞职后去干什么?去当一名教师吗?
而莫船,丽丽他们是有自己的天地的,这个天地完全由他们说了算,是他们自己的,而自己没有那样一个天地。
既然不是自己的,自己还有再积极的必要吗?再说还有什么可积极的?积极不就是再多考几个学生吗,除了这还能怎么样?自己总不能把学校办的好的,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让关府市的学生也跑来上学,让一个普通的,一般的学生在自己的学校里就能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自己既做不到,也完全不可能,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想想自己的所谓奋斗,看着改变了许多东西,可往深处看时,什么也没有改变。那些能考上好高中的,只有两类学生,一类就是家庭正常,智商较好,学生走在一条正常的人生道路上,就是以读书为目标的,一类就是家庭太普通,但智商极好,人极聪明。至于那些家庭极好,智商也高的学生早已不在这这里读书了。学校不可能改变一个智商一般,家庭一般的学生,也改变不了家庭正常,智商也正常的学生。
相对学校而言家庭才是起决定作用的地方。所以十年寒窗是抵不过三代从商的,这才是教育的本质,社会的本质,也是每个学生成长的本质。
自己过去有的那份心劲和狂热,其实挺可笑,总觉得每个学生如同相同的零件一样,只要努力就会成为最好最优的产品,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从一出生就不相同。学校所能做的,不过是为这些不同的学生提供一个成长的环境与氛围而已。而如何提供这样的环境与氛围,这个体制已规定好了相应的模式与内容,一切照着做就行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教育现实,或许无为是最好的教育,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太想有为了,结果就生出这么多的事。只要想想,自己做的事,哪一件李广胜没有做过,刘斌没有做过,就会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有了这种无为想法的刘连舟倒不是丽丽他们看到的消极了,只是让心也慢慢静了许多。这周周五,他一个人坐在房中想着时,有人敲门。让进来后,一看是赵老师。
他来的目的是想让连舟能在婚礼上讲个话。
放在以前,连舟或会当仁不让的答应。可这次连舟却有些散淡的说,我就不讲了吧,你是咱们的前辈,我在你面前还是小字辈呢。
这种散淡有所谓的消沉,也有觉得赵老师不必把这个博士儿子看成所谓的光荣一面。有儿子当了博士或会成为光荣,但也不必太在乎,也还是个普通人。可赵老师说,我可还是咱学校一员,你是领导,你不讲怎么行呢?
刘连舟看了赵老师一眼,他知道,这赵老师虽是一名普通的老师,不只人不错也是那种极精明的人,同阳湾的几任校长,专干关系都不错,而且他还有个弟弟,在省城的教育局干事,算是个人脉极广的人。
从他让自己约李愚同,就知那天除了自己会有许多老领导来的,当然愚同也会来。就说,要说领导,那天来的领导不会少,要讲还是让李局长讲吧。赵老师说,我也邀请了一些老同事,老领导,可你是现在阳中校长,我的直接领导呀,还是你讲合适。李局长是同你们一起到阳中的,他也说你讲的好。
连舟听赵老师这么说,知道来自己这儿前,他已同愚同通了电话,可能想邀请愚同讲,只愚同不讲,才给自己说。就说,赵老师,学校讲个话也行的。到时,我没事能讲了一定讲,万一不行了,让林书记代表学校讲。
赵老师听他这么说,知道已松了口,就说,还是你讲的好,那天儿子的婚礼还要学校多操心。说着把一条烟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儿子也是在阳湾上过学的,算是咱普柳川的孩子,我衷心请你在婚礼上说几句。这烟是儿子从国外带回的,一点心意。连舟要阻时,赵老师人已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