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纸上写着的是师父的两首诗,是用毛笔写在宣纸上的,小楷,很漂亮的小楷字,我见过师父的小楷真迹的。
我们一起看着。第一页最上方写着“书赠小鱼小虾”。我笑了,师父从来不叫我小虾,而总是叫我小霞的。我们一起读着,一首诗叫《人的神话》:
据说阿波罗的箭总是/射中脚心那夜的咖啡/和啤酒沿着腿肚子上升/人燃烧成了太阳化为灰烬/化为光然后肉体产生了/那是在人已经几千次脚心/被射中被玫瑰刺和花瓣刺破/蛇毒般的咖啡和酒精/慢慢升华于是肉体产生/踩着太阳的残骸踩着/爱的光明而黑夜/已经悄悄爬到膝盖上方/人再也化不成太阳了而是太阳/在肉体中滚动制止夜的上升/可是阿波罗的箭哪怕是/背向影子也可以兀然/飞行那寂寞妒忌憎恨的/启明星在太阳光的边缘徘徊/在白色飘动红色凝固里/启明星牵着黑夜回升夜/似乎终将充满肉体/惟有不属于昨天的酒杯/还能把光留在酒精里让它闪亮/煮着太阳的残骸/让它再次沸腾
第二首诗叫《一生的云》:
是她以母亲的子宫/托出又一个人间/自己在那光彩的照耀下/也变得更加绚烂//是她以棉花的温柔/投入波心的偶然/她在那波里摇晃/把男女摇成一团//是她以黑暗的呼啸/吐纳箭一般的海燕/不为了摧城拔寨/为的是成人示范//是她以七色的丝绸/渲染旅途的终点/她说大海吞下一个太阳/为了在另一边再见
说实在的,我有些失望,小鱼的失望更是直接写在她的脸上了。我们本以为在这个花瓶里能得到师父更多的明示,比如说他的身体怎么会不见了的,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们得到的只是他抄写给我们的两首诗。
但我们还是有些宽慰的。毕竟又看到了师父的真迹。
我们热烈地轻声地讨论了这两首诗。小鱼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是在洞口喊了我半天喊哑的。一边讨论着,我一边吻着她的脸,那可爱的脸,咸咸的,还有着干涸了的泪水的味道。
小鱼说:这两首诗风格不太一样。我觉得第一首诗风格接近师父原来给过我们的那些诗,而第二首也许是最近写的。我说:是的,我也是这个感觉。师父的心情也不一样了,第二首诗写得很豁达。小鱼说:一定是晨钟暮鼓把他的世俗之心压没了。我说:没错。另外,在第二首诗里,师父用了一些典故。第二和第三段我知道的,“投入波心的偶然”用了我大哥徐志摩的《偶然》的典故,第三段用的是高尔基《海燕之歌》的典故。而且,我说,师父写的是云,让我想起大哥和二哥写的微云。
小鱼跟我在那时还是分房睡的。我们都有冲动,随时随地都有,每一次触碰都激发,但我们都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
回到我的房间后,小和尚悟非已经呼噜连天了。我又盯着师父的钟看了。我已经把这个钟挂在我房间的墙上。我祈祷着,钟啊,让我再见见我的哥哥们吧。
真的,钟又开始逆转了。
谢谢钟,我亲爱的以及敬爱的钟,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