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把我这首《再别康桥》称为当今天下第一诗,从而引出我这个当今天下第一诗人。然而,就在那几天,或者说从那几天开始,这诗研就局部地变了味了。有些小报已在“探讨”我跟徽徽是否发生过肉体关系,而且偏偏要从我的所谓第一诗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本来大家都知道这首诗。可是为了说明问题,我还是重新发布一下: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柔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说起那些小报的“探讨”,我举几个例子。比如,有的说:夕阳中的新娘,新娘这个词说明了什么?有新娘自然就有洞房,有洞房就有圆房。有的说,波光里的艳影,艳字用得蹊跷,而且恰恰用在波光里,这个波光又是什么,床第的波动?有的研究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软泥是什么,青荇又是谁(注意,不是问是什么,而是问是谁),招摇意味着什么,是否是挑逗?为什么是油油的,而且还在水底,在什么水的底下?
这世上就有这么混蛋的人。我真想骂人。你们为甚么就不当面问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敢?
如果要用花来比喻女孩子,我说徽徽是白玉兰,洁白的,鲜嫩的。当我在伦敦林天民住处见到她时,当时我跟她爸爸正聊得兴高采烈,她一下子就走了出来,我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直到天民叫我。后来他说他叫了三遍我的名字了。
百里叔蒋公说得好极:毛头小姑娘大起来是很快的,尤其是海风一吹,欧洲物质文明的环境里一住,看她像春光里的花苞经过一阵和风,经过一阵阳光,经过一阵雨露,开了,开了,天生存的尤物,到世界上来找美的,找情的,恰巧遇到了志摩;好极,好极。
我是后来读到百里叔这些话的。这话直往我心里去。经常往我心里去。也让我想起法国大诗人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对珂赛特的描述。珂赛特在冉阿让的眼皮底下,忽然有一天被“叔叔”冉阿让发现了,那种少女的突然长成。而徽徽的这个过程似乎在瞬间就完成了,真的象是跟海风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