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棱棱”
峰下林中,有鸟群被惊起。
“汪……”
山下村里,有狗连声狂吠。
阿星双手夹腰,望苍茫大地。
棒山村百十来户人家,跑马乡也才千余户,稍南面是圈地镇大一些,有五千余户的样子。
发源自棒山的小溪已然封冻,如白练般蜿蜒。
天地浑然,云在疾走。
阿星立于青天之下,万物之上,虚渺飘忽间,直欲乘风而去!
那一瞬,他似乎感知到了宇宙天体的奥秘,许多以前想不开的问题,一下子豁然开朗。
终于,他承认了自己的愚昧,确定乌鸦嘴道士的“一兰二王三丫” 说辞,纯属他喵的扯蛋。
去了这个前提,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卓一兰,之所以积极追求,很可能是先入为主心理作祟。
对田佳仪就不一样了,可谓一见倾心,却碍于乌鸦嘴邪说,刻意压抑。
心结解开,思念如潮泛滥。
“我真傻呀!田佳仪,本星定不负你。”
顿足捶胸,阿星掏出那张贴身珍藏的命笺,“刷刷”撕碎,纸屑随劲风飞散。
想通了,心情舒展。
“大王让俺来巡山噢——”
他蹦下巨石,拎起挠钩,在平台上溜达,荒腔走板地哼唱着。
梦中兔妖的台词,他竟还记得!
铁钎这里捅捅,那里撅撅。
山顶风大,一般植物都不适合生存,满地枯黄,尽是些常见的线叶串根野草。
偶有一两株叫不上名的枯枝,根茎也异常细小,与他想象中萝卜粗的千年野山参,相去甚远。
“天材地宝”的愿望宣告落空。
目光回到巨石,用铁钎去戳,太硬,半天也没戳下一小块。
峰顶毛宝贝没有,古人为何要费若大力气开凿天梯?
为祭拜天地?
咋连个焚香的鼎炉也不给本星留?
难道只为登高远眺?毛病啊!
想起刚刚自己站在石上,有种我欲乘风而去的感觉。心道,或许有人在此悟道成仙,也未可知。
脑海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跳下去吧,跳下去,你的机缘就到了。
我去,傻子才跳。
带着一丝遗憾,阿星回返。
顺着绳梯小心翼翼地从峰顶爬下,落地回望,方知后怕——我真是作死,闲得蛋疼,拿小命开玩笑么!
……
推着独轮车,下山进村,时不时听见零星的鞭炮声,才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
过年了啊,孤独饥渴冷……
“阿星啊,你怎么净瞎跑,快把车放回去,到家里来吃年饭。”
邻居老应头领着小孙女站大门口,一见面便嚷嚷,似乎特意在等他。
阿星抓挠着脖子,口中客气道,“不了应爷爷,我自己在家吃就行。”
老应头发怒,“你自己吃个啥?去年不就在爷爷家吃的么,今年咋还客气上了?”
有先例可循的,阿星只好道,“我把车送回去先。”
北方农村,年三十这天,再穷的家庭饭菜也很丰盛。
老应头外出打工的儿子应木回家过年,正经带了不少好吃的,阿星算是大快朵颐了一顿,还喝了二两白酒。
酒至酣处,他大着舌头非要付饭钱,应家父子当然是坚不肯收。
老应头孙女大名应桃,乳名桃子,自幼没了母亲,今年10岁,上小学四年,长得不是很漂亮,挺活泼。
小桃子与阿星投缘,饭后缠着阿星哥玩扑克。
阿星抽出100块,给她压岁钱。
桃子不要,阿星用强,这醉货,一下子将她扑倒在炕上,硬把钱往人家衣兜里塞,吓得小姑娘哇哇大哭。
一外屋地忙活的老应头闻声,冲进屋,抬手将阿星掀翻,救下桃子,劈头盖脸把阿星好一顿骂。
应桃爸爸呵呵憨笑,求阿星抽空辅导女儿功课。
阿星将胸脯拍的咚咚响,满口子答应。
……
挤阳县,卓宅。
“兰宝,李本山演小品了,快出来看啊?”
“我不想看。”
客厅里,卓越和沈晚交换眼神,均感无奈。
都没想到,曹导口中的“感情波动”,竟会对宝贝女儿有如此大的影响。
元旦过后,兰宝说不住校了,明知其是想逃避什么,却也正如了两人所愿,赶紧求人替她办了手续,让她住小舅家。
本以为小孩子单纯,过几天就能恢复过来,哪曾想会一直消沉到了现在。
假期以来,兰宝足不出户,拉小提琴,弹钢琴,选的都是凄婉曲调,同学聚会一概借口推掉。
偶尔也笑,显然是为了不让父母过分担心。
殊不知,她这种饱含着酸楚和勉强的笑容,更加令父母忧心忡忡。
“兰宝,干什么呢?连你最喜欢的李本山节目都不看了。”沈晚轻轻推门,进了女儿房间。
卓小妹正摆弄一张书签,见到妈妈,扬起嘴角给了一个微笑,“那个来了,有点不舒服。”
“噢,小事一桩。”沈晚匆匆一瞥,见到书签画面,“哟,牙膏盒做的书签,你做的?”
“什么牙膏盒?”
“你手上的书签,不是牙膏盒做的吗?蓝月亮牙膏,超市就有卖。我曾买过两支,口感不太好,就没再买。”
卓小妹愣了足足三秒,起身去穿外套。
沈晚忙问,“上哪?”
“我去买蓝月亮牙膏。”
“年三十的,你也不看几点,超市早关了。哎呀,储物室还有支没开封的,小神经,想一出是一出。”
客厅里,经过对照,无论材质,色调,还是图案比例,丝毫无差。
实锤了,书签是牙膏盒裁剪成的。
老卓凑趣,道,“《小红豆》谁写上去的?跟印刷的一样,笔头功夫了得!”
沈晚狠捅了他腰一下,示意他看孩子表情。
卓小妹窝进沙发,手上牙膏盒滑落。
沈晚试探问,“兰宝,这书签……谁给你的?”
“别问,都过去了。”卓小妹凄然一笑。
明白了,一定是被兰宝拒绝的那个什么“关系不错男同学”送的,臭小子,纯属卖弄才艺。
眼看着女儿默默走回房间,沈晚心急,给老卓使眼色,意思是:你当爸爸的说两句。
老卓硬着头皮跟进去,“兰宝,别胡思乱想,你现在年龄小,还不懂什么是真爱,你那同学——”
遭身后老婆捅,忙改口,“算了,不提外人,兰宝,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其实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爸爸。但非常遗憾,他已经娶了你妈。”
“扑哧儿”沈晚没憋住乐,伸手掐老卓。
卓小妹也笑了,“爸,妈,我没事。”
虽这么说,她还是把自己锁在房间。
日记中,她写下:
你在我生命最美好的年纪降临,这是一份未及思考就到来的恋爱,又是一份刚尝到点幸福就失去的恋爱,你悄悄离开,正像你悄悄来,带走了我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