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复得了孙行者,师徒们一心同体,共诣西方。
自宝象国救了公主,承君臣送出城西。
说不尽沿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却又值三春景候。
那时节:
轻风吹柳绿如丝,佳景最堪题。时催鸟语,暖烘花发,遍地芳菲。海棠庭院来双燕,正是赏春时。红尘紫陌,绮罗弦管,斗草传卮。师徒们正行赏间,又见一山挡路。
唐僧道:“徒弟们仔细。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挡。”
行者道:“师父,出家人莫说在家话。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之言?但只是‘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你莫生忧虑,但有老孙,就是塌下天来,可保无事。怕甚么虎狼!”
长老勒回马道:“我当年奉旨出长安,只忆西来拜佛颜。舍利国中金象彩,浮屠塔里玉毫斑。寻穷天下无名水,历遍人间不到山。逐逐烟波重叠叠,几时能彀此身闲?”
行者闻说,笑呵呵道:“师要身闲,有何难事?若功成之后,万缘都罢,诸法皆空。那时节,自然而然,却不是身闲也?”
长老闻言,只得乐以忘忧。
放辔催银,兜缰趱玉龙。
师徒们上得山来,十分险峻,真个嵯峨。
好山:
巍巍峻岭,削削尖峰。湾环深涧下,孤峻陡崖边。湾环深涧下,只听得唿喇喇戏水蟒翻身;孤峻陡崖边,但见那出林虎剪尾。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霄;回眼观,壑下深沉邻碧落。上高来,似梯似凳;下低行,如堑如坑。
真个是古怪巅峰岭,果然是连尖削壁崖。巅峰岭上,采药人寻思怕走;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难行。胡羊野马乱撺梭,狡兔山牛如布阵。山高蔽日遮星斗,时逢妖兽与苍狼。草径迷漫难进马,怎得雷音见佛王?
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
只见那绿沙坡上,伫立着一个樵夫。
你道他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老蓝毡笠,遮烟盖日果稀奇;毛皂衲衣,乐以忘忧真罕见。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担头春色,幽然四序融融,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长老自东来。
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
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
长老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
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
行者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好行者,拽开步,径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
樵夫答礼道:“长老啊,你们有何缘故来此?”
行者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甚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
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
樵子闻言,仰天大笑道:“你原来是个风和尚。”
行者道:“我不风啊,这是老实话。”
樵子道:“你说是老实,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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