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法言语,这是他无法同人诉说的过往,他的内心分明在呐喊、却无人知晓。他明白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也不过是一碰就倒的空中楼阁。
他是孤寂的、是满目疮痍的、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他自认为不会再有人能够打破他筑起的城墙——他错了。
月光之下,红发小丑易碎的表情戳中了他心中的某一处弦,那副迷茫而缺乏安全感的模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如此的熟悉。
兴许是因为产生了共鸣,如同踽踽独行的沙漠旅人在漫天的黄沙之下透过刺眼的阳光瞥见同样孤独的旅者,他们相视无言,却无人知晓他们心中的这股激动振奋。
在无数个夜晚中,萨贝达又何尝不是难以入眠,过往如沉疴,不断的纠缠着他。
分明对方白天是那副癫狂的模样,没心没肺到令人怀疑是不是有精神疾病的地步。撕下猖獗的伪装,暴露夜晚的神情竟是如此脆弱不堪。
他深深凝视着红发小丑攥紧他手腕的那只胳膊,像是蜻蜓长时间停留在芦苇上。
裘克和他是一类人。
萨贝达承认,从那晚过后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关注起了裘克的一举一动。他很好奇这个以残杀求生者为乐趣的屠夫为何会表现得如此与众不同。
在短暂的接触过后,萨贝达也发现了他并不排斥裘克的触碰。
他询问了裘克的过往,后者也很大方的透露了些许内容,他发自内心钦佩红发小丑能够亲手了结自己的过往,可他却在裘克同样询问他过往的时候逃避了。
那是萨贝达与裘克相处时,唯一的一次逃避。
但对方没有生气,反倒是打着玩笑话搪塞了过去,很识时务,和裘克相处的生活确实格外舒心。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胆战心惊、没有痛苦哀嚎、更没有忧心忡忡。舒服到险些他都以为自己的战遗已经痊愈了。
那只萤火虫是变数。
当他在雨中缄默时,裘克抱着那个萤火虫罐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的心彻底乱了。
萨贝达认为那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窥视到“希望”。他其实不喜欢这种脆弱的生物,可这种生物却总能唤起一些慰藉。
记得他某次意志消沉时,麻木的在黑夜中行走,手中的弯刀劈开纠缠的灌木,机缘巧合间便看见了这些漂浮在空中的光斑。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萨贝达伸手触碰了一只停在叶片上的萤火虫,它便扑朔着薄翼缓慢飘向远方的黑暗。
阳光都早已无法温暖他的身心,可这几只萤火虫却让他记了一整个仲夏夜。
他想他爱上裘克了,如果这种感情能够称之为爱情的话,那么他已无药可医。
从何时起,萨贝达便对那个大大咧咧的红发小丑心心相惜,只有裘克能够理解他的孤独、他的痛苦。
他们是如此契合,性格的互补、同等的孤独、都有无法诉说的过往,他们在帆舟上相对而坐,同样手染鲜血却渴求拥有能够为之驻足的港湾。
那双鎏金色的眼眸跟心中廓尔喀的月亮重叠相融,每逢见到红发小丑涂抹着彩绘的唇角勾起一抹放肆的弧度时,他的心脏都会加速跳动。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
他找到了新的方向,崭新的、不用再迷途无返的道路。若是他的月亮渴求自由,他不会阻拦,因为他深知被剥夺自由是何等的悲凉。
火堆凝视得久了……眼球自然泛起酸涩与刺痛。
萨贝达情不自禁的阖眸消化着方才所闪烁过的画面。那些回忆他永远无法释然,这便是他永远的心魔,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这段回忆了,是因为裘克吗?他不知道。
天知道这束光芒是否就是束缚他灵魂的绳索呢?
壁炉里的火苗仍然在燃烧,萨贝达却已无心呆坐。他的脑袋浑浑噩噩,像是被重力敲响的铜锣。
他木讷的起身走向窗台的位置,脚步掺杂着滴答的钟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中,他倏然拉开原本严丝合缝的窗帘。
银白色的月光骤然倾洒进深邃的眸中,圈出柔和的亮度,夜梢上悬挂的是一轮明月,在佣兵冗长的凝望下,那轮圆月愈发泛起金黄色的轮廓……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