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妈是玩古的。
燕京城南琉璃厂。
琉璃厂兴起的时候,潘家园还是个雏儿。
我爹妈在琉璃厂开着最大的古玩铺子,挂牌格物斋。
手底下养着百十来号人,法国桩,德国桩的买卖都做。
我出生富贵,出门叫洋车,进门有女仆伺候。
后来世道乱了。
燕京城今天姓曹,明天姓张。
行事里的人都把手里头的东西换成了白面。
毕竟这时候甭管你是今的古的,都没有能活人的白面来得干脆实在。
家里的老仆明叔劝我爹妈把格物斋里的东西也换成白面。
却遭到我爹妈一通训斥。
我爹妈说这时候正是收好东西的时候,他懂什么。
我爹妈把我托付给明叔,趁着风口天天出去收货。
一斤白面能换一个乾清梅瓶,二斤白面换一副范宽的真迹。
再后来我爹妈收到一只哥窑八方杯。
出去走货的时候便音讯全无,再没有回来。
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有人拿着地契占了格物斋。
我和明叔流落到了街头。
偌大家业,一朝成灰。
明叔带着我走胡同窜巷子,登门求着往日里与格物斋来往合作的生意人。
求他们看在往日情分施舍两个白面馍馍果腹。
但这些人多是上下打量我和明叔一眼。
说上一句“真是风水轮流转”后就紧闭了宅门。
“别怕,明叔在呢。”
这时候了明叔还摸着我的头,安慰道。
我点点头紧紧的抓着明叔的灰布衫子。
“要是先生和太太回来,有他们巴结的。”
明叔愤愤的说道。
可惜的是明叔的期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几个月后的火神庙里。
明叔拿着两张黑白照片哭得泣不成声:“小主子,先生太太回不来了。”
黑白照片上是我爹妈。
我爹被剥了皮,倒挂在一根马桩上。
我妈额头上被开了个洞,鲜血脑浆子流得满地都是。
“小主,先生和太太留了话,让你离开燕京城,永远不要回来。”
“古玩这行步步杀机,处处不见血而又处处见血,日后江湖上处处当心。”
“下午的时候,有人会来接你,你就跟那人走,好好听话,好好学本事。”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可已经来不及了。
明叔长长的提了一口气,脸色猛变,双眼圆鼓。
这口气他终究还是没能提起来,倒地暴毙了。
我顿时慌了,七岁的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死人。
我不知道怎么办,孤零零无处去。
我守在明叔尸体边哭一阵,呆一阵。
下午的时候,我见到了明叔口中说的来接我的人。
一个身穿黑色长款风衣,提着个黑皮匣子,非常气质好看的女人。
她比我见过的京城里所有豪门富户的女人小姐都要漂亮。
“没见过死人?”
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神情冷冽的说道。
我擦着眼泪点头。
她直接冷冷的对我说道:“把人埋了。”
说完之后她就背过身去,在火神庙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眼望着外面,不再管我。
我在庙里找了半天,找到把破铁锹,在庙后挖了个坑。
拖明叔尸体的时候我非常的吃力,请她帮忙,她却头都不回的说了句:“靠自己。”
启蒙第一课,一个死人,一句靠自己。
“以后叫我明秋姐。”
埋了明叔后她对我说道。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明秋姐,我们要去哪里?”
明秋姐看着我说道:“想不想报仇?”
我紧咬着后槽牙说道:“想!”
明秋姐神情冷冽的看着我说道:“你记住了,没有杀人的心就别玩古,古玩这行就是和天斗和人斗,别人不死就是你死!”
我看着明秋姐有些嗫嚅的说道:“明秋姐我还是有些怕……”
明秋姐一巴掌扇呼到我脸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一个男娃儿你怕什么,你这样子还报个屁的仇啊。”
明秋姐这一巴掌直接打掉了我身上的小少爷秉性。
我跟着明秋姐离开了琉璃厂,离开了燕京城这方水土。
明秋姐带着我漂泊江湖,游历大江南北,增长见闻。
教我读书识字,察古辩今。
教我怎么用江湖浑话和人做买卖。
教我怎么套出货来货去的路子。
还教了我许多其他的本事……
甚至各种杀人技,也让我摸了个透。
明秋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学点杀人技没准哪天就嗝屁梆硬了。
江湖上人说古玩这行就是凭身体吃饭。
我至今才明白过这话的味儿来。
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没个好身体来来去去的脚程,早他么死半道上了,何论其他。
江湖上人还说“眼毒辨物、耳聪听声、嘴尖论典、舌利识真,鼻敏闻嗅、手脚玩转乾坤。”
这话对味,但也不完全对。
尤其是后面一句“手脚玩转乾坤”那就简直是吹牛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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