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我在会上见过他父亲。”
一双双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压制了张桥内心的悱恻悲苦。他机械的回答问题,表情冷峻,反而显得不亢不卑。
十几分钟的领导咨询后,从会议室出来,张桥有一种奇妙感觉。自己身上的“双重人格”,随着所处的环境、面对的人、面临的问题,很“智能”地切换。比如,在警车里是悲苦的后生仔,在会议室里是沉稳的中年人。不用按开关,或扎针割血之类的刺激手段,自然而然地切换。往远里探究,似乎也是如此。中午未见小表叔前,像个无助的孩子,相见之后,简直是教小表叔做人的心灵导师。
“送去做CT了!”
ICU病房没见到安德鲁,一个漂亮护士解释。张桥不急了,正好有时间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伤痛自疗”到现在,头一次看到痊愈的希望。病房走廊有人抽烟,他也躲到一个角落点燃一支。医院不禁烟的年代,说坏也坏,说好也好。
“我走不开,你跟大麦说一声。嗯,好吧!你们去老地方,等我到晚上九点,电话别打了。如果我不到,事情就大条了。”
小麦的电话打到大哥大来,张桥匆匆交待几句挂断。然后,立马关机。本来约好麦家兄弟商量拍电影的事,眼下什么事都没小屁孩的生死重要。况且,拍电影和小屁孩也有关系。
“是不是觉得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不知几时,林志南飘然而至。张桥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差点忘记在哪儿,咳嗽一声扭头说:“不,应该的。一个美.国人如果死在特区,怎么死不重要。话语权在别人手里,天知道那些外媒如何抹黑?现在是敏感时期,小心无大错,我十分赞赏这种防微杜渐的工作作风。”
“哈,想不到你政治觉悟挺高的?”林志南一脸意外。
张桥送上一支烟,又帮点燃,自己续上一支说:“南叔,我是经济动物,从经济方面看问题。梅杰的破冰之旅后,形势眼见好转。但是,内部外部总有一些人不希望我们好。特区众目睽睽,安德鲁万一出现最坏情况,让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做文章。国事我管不了,我自己在特区恐怕要玩完了。”
“出现最坏情况,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林志南拍他肩膀安慰,“再说了,你不像倒霉鬼。一个人生病在家,不是还有我正巧上门吗?你幸运的很!”
张桥爱听这种话,笑说:“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林志南抓下巴道:“很容易,解释一下话语权什么意思得了。我是工农兵大学生,学业不精。这两年,老是听人讲西方话语权,刚才你也讲了。原以为是电影、电视、报刊媒体之类的,好像又不是?来,你这个正牌大学生,又见多识广,详细给我解说解说。”
“南叔,你太看的起我了。”张桥打马虎眼,这话题有坑,“我一个刚毕业半年的小年轻,哪懂那么复杂的问题?”
林志南微微颔首道:“是啊,刚毕业半年的小年轻,创建一家小小的科技公司。短短三个月,发展成分布全国的大公司。哦,我听说你拒绝接受记者采访,拒绝上报刊、上电台、上电视,是不是有顾虑?担心打上红色烙印,将来过到那边被歧视?”
博克公司闯出偌大的名气,创建人是二十郎当的应届大学毕业生,绝佳的新闻素材、新闻人物。特区媒体、粤省媒体、央级媒体多家光顾博克,上前台接受采访的却是张亚青。必须说,媒体是满意的。三十岁的女性、两个孩子的母亲、体制内出身、丰富的职业经历,媒体塑造张亚青的女强人形象,对公众的吸引力比张格本尊过之无不及。甚至,足以忽略张桥的存在。如今报刊上、电台上、电视上,张亚青几乎和博克融为一体。而林志南逆向反推,俨然审讯,将张桥置于敏感的立场上诘问。
我问的话你不说,那就带你下新坑。
张桥想自己掌嘴,先前嘴贱卖弄个啥,提什么话语权?可怜巴巴说:“哎呀,南叔,我真没那见识。不过,我听过一种说法,语言霸权,我比较赞同。全世界大多数学校,英语是必修课。想当人上人,先过英语关,几乎是各国学子的金科玉律。而且,延续几十、上百年了。如此一来,英语成了世界语言。举个例子,我们对外广播,西方也对外广播。我们的受众顶多在华人圈,而西方的受众还真是全世界。因为,听得懂英语的人多。即使我们换英语广播,人家走在前头,早已霸占市场,树立了权威。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唉,什么时候我们的孩子不用学英语,话语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似是而非的论调,网上多的很。张桥当“家教”起,喜欢上网看帖,什么帖都看,歪理邪说有的是。这个忽悠不了,那再换一个。
“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嗯,听上去有点道理!”
林志南本就半认真半调侃,没有穷追猛打。熄灭烟头说:“去吧,你朋友做完CT了。”
“怎么不早说?”张桥拔腿就走。
林志南笑道:“头部没发现水肿、血块之类的,一切正常。你放心了吧?”
张桥拍胸口停脚,大呼一口气,夸张地靠上墙,又问:“已经苏醒了?”
林志南摇头说:“没有,医生解释不清,说什么人体非常复杂,尤其神经系统……唉,反正是让你去跟他讲讲话,这样可以唤醒他,醒了就没事了。”
“我曹!哪来的蒙古医生?”张桥跺脚叫骂,擦身过的一个医生瞪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