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工睡起了吗？”
“早起了，在安装MP系统。”
“机房他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
“室内这么闷热，怎么不开空调？”
“哦，我、我忘记了。”
当着一众面试者的面，和张锁讲话，张桥暴露老板的嘴脸。刚才，送林志南穿过门店大厅上车，应该有人猜测到了。在门外用大哥大打电话，“面试秩序负责人”出门撑伞帮挡雨，又被训的像小狗狗，不是老板也是老板的儿子。张桥的嫩脸，是唯一不确定因素。不过，这年代的大学生腼腆，二十几个女生也很自重，没人冒头结识老板或老板的儿子。
心里有事，张桥无视等待面试的众人。再次穿过门店大厅，走出通道门想起了什么，停脚转身，拍拍跟后的堂弟说：“你是合格的大学军训教官。”
“嘿嘿，六哥……啊，出什么事啦？”张锁早没邀功心思。堂兄带来一个陌生人参加面试，李师傅说是派出所长，送走堂兄又面色不豫，令他忐忑。前晚的收容，心有余悸。
张桥察觉堂弟想歪了，笑说：“那是南叔，跟我住一个院子，请他帮忙把关的。哦，前晚上也是全靠他帮忙解决。哪天有机会，介绍你认识。今天急了点，他要赶去加班。”
今天星期天，不然林志南肯定拒绝当“背景板”。
张锁惊喜道：“以后不怕挨抓了！”
“那可不行，招工完了全部办证。”
张桥边说边走上楼梯。目前为止，几个亲戚的表现都不错，尤其张锁。站岗或许站傻了点，练就了寻常人学不到的品质，那就是能忍。一个能忍的人，可塑性必定强。文化低实践中弥补，毕竟年轻。遗憾的是，目前的作用有限。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张桥自我安慰。一人创业，难免有错漏。
要说帮的上大忙的人不是没有，他老爹是现成人选。前世，老张同志白手起家，机修厂也是实业，堪称成功的范例。他非但不敢求助，前两天还跟奶奶约法三章。如果年底公司挣不到二百万，明年乖乖考研。前提是，奶奶尽可能阻止老爹过罗湖桥。
“哈哈……”
会议室内，田跃进看着电脑屏幕，由傻笑到暴笑，笑到摘眼镜擦眼泪。张桥从门缝望进去，“贵族气质”带来的沮丧一扫而光。之所以卖电脑想到DIY攒机，一半原因是前世思维的惯性，另一半原因就是里面的老鬼。
“快看、快看，我帮你设计的，哈哈……”
田老鬼笨拙地操作切卡机，一边笑的全身肥肉动，张桥担心他切下手指。亮到眼前的是一张名片，上面打印：“堔镇市坑爹电脑公司总裁——张桥。”
“满意吧？哈哈……”
一个人自得其乐，乐的笑岔气，该老鬼没救了。所谓的MP系统，就是名片打印系统，MP取自名片二字的汉语拼音。由一台386电脑、一台激光打印机、一个手持式扫描仪、一把名片切卡机、一台电子塑封机组成，附带高迪克开发的专用名片制作软件，附送少量耗材，包括A4名片专用纸，和与之相配的塑封膜，组成一整套系统。前世堔镇经典的赚钱案例，说世界首创不夸张。
田老鬼无师自通，组装好了还会自己设计打印名片。张桥索性让他笑个够，问道：“怎么样，我的马屁系统好玩吧？”
“马屁系统？哈哈……”田老鬼悟出MP可引申马屁，再次抱肚子狂笑。大屁股下的转椅，摇摇欲坠，发出惨叫般的声音。身上穿的大号制服，本就紧绷像包棕子，几乎要被他折腾爆。
笑声中，张桥得到片刻愉悦。终究是伪年轻人，情绪波动时间短，他彻底释然了。狗屁“贵族气质”，皇帝新装罢了。从配置讲，国外486CPU早已横行，国内386CPU仍牛的没朋友。再过十年，不，再过五年电脑就跌下神坛。何苦做那个童言无忌的小孩？闷声发财好了。事实上，他目前所做的一切，没有辱没电脑当下的浮夸地位。所谓的品牌机、兼容机，没形成区别呢！由平民化调整为高举高卖，一点不难。
“我警告你，老鬼。外人面前，你敢说马屁系统，我就敢掐死你。”
“放心，老子嘴严。哈哈……”
“给你的资料看了吗？”
“看了一哈，你娃是个坏种喔，全部找应届生？”
“你不喜欢？”
“哈哈……所以讲你娃是坏种，我硬是喜欢应届生。”
“喜欢就跟我去面试。”
“啊，你要我当面试官？”
“你不喜欢？”
“我、我……”
张桥可不是来找田老鬼寻开心的，面试要继续，背景板是“海归”，吓唬大学应届毕业生好使。没有提前跟高迪克打招呼是个失误，只好拿田老鬼现炒现卖。人多时间紧，面试结束估计要到夜里。张桥废话不多说，引路往外走。
“干什么？”
左脚才踏出会议室外，张桥不留神被田老鬼一把拉扯回门里。打了个趔趄，气恼地学川话骂道：“你娃脑壳翘的，非礼老子！”
“哈哈……”
田跃进又被戳到笑点，笑了几声，变的难为情，脸上肥肉动半天，支吾说：“你、你……我、我去当面试官，我、我没有面试呢？”
“你没有面试？你娃已经白住一晚了！哈哈……”
张桥自个也乐了，从挎包取出两份合同说：“有意见马上提，当面解决。或者，请律师过目。不过，配发老婆这种条件，老子打死你也不答应。”
“哈哈……”田老鬼接合同不例外的大笑。
差点捡芝麻丢西瓜，该死的“贵族气质”。张桥提起电水壶，准备烧水泡茶。面试看来要延后了，老家伙比谁都重要。
“表哥，我来。”
出了门，候在门外的素红抢走电水壶。早上小妮子一直协助张锁，张桥没空搭理。安排小妮子给老鬼做帮手，能否学到什么，他一点不关心，打杂当个“丫环”也不错。昨天到现在看来，老鬼并无怨言。毕竟素红是又黑又瘦的柴禾妹，和女人的概念有点距离。
“签好喽，手印也按喽！”田跃进递还一份合同，自己那份插入屁股兜。
尽管知道老家伙跟你对上眼，你拿他拆零卖他也认了。张桥还是吃惊合同签的快速，恨恨说：“你先人板板的，老子起草写了十天，请港九律师、堔镇律师修改，十张纸啊！尊重一下老子的劳动成果好不好？看认真点又不会死。”
“哈哈……难说！”田跃进没心没肺的笑，“一纸烂合同写的像小说，哪个有闲空欣赏你的文采。不过呢，你娃够大方，一个月一千五工资，另有各种奖金。老子当机电头子，一个月工资奖金从没得过一千五块。”
难怪你丫五十多岁还是穷光蛋。张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就算了。这年头，有机会“洋插队”的人，无不是幸运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