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丝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垂眸看向她沾染水光的眼眸:
“你的愿望是什么?”
魔女嗫嚅片刻,缓缓出声:
“我不想一个人。”
“那你的使命呢?”
“……送你们到终点。”
“所以‘陪伴’是你的个人愿望,与我们的共同愿望无关。”
魔女的手颤了颤,一阵微弱的清风拂过她的眼睫:
“我的愿望……为什么这么难实现……为什么你们的终点在更远的地方,而我的终点却就在这里。”
第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颊。
伊瑞丝用手轻轻抚摸着她湿润的脸颊:
“我也有很多愿望,它们一个都没实现。
“和你一起赶路不是我的愿望,如果可以,我更想在你给我准备的房间里睡到一切结束。
“我为了使命牺牲了实现愿望的机会,并不是因为我多喜欢那份使命,而是因为我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魔女小姐,抬头看一看大家吧。”
高温蒸出的汗水与内斗中撕开皮肤滑落体表的血珠混杂在一起,黏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包围着魔女,深埋于心的情绪毫不外露,徒留无言的平静静默诉说着他们的等待。
“你说你不想一个人——可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玩偶和花园陪伴你,你为什么不满足?
“因为你真正想要的是有人能和你交流,那样的人会在某些方面和你相同——比如对玩偶的喜爱,对孤独的厌恶,对朋友的渴望……
“一定会有某个联结点把两个人连接成朋友,这个联结点就是你们的相同之处。
“这一份‘相同’会从你们友谊之路的起点一直贯穿到终点。这中间,某一方的离开甚至死亡都无法结束这段感情,除非有人背离了这份‘相同’。
“举个例子,你和一个人因为欣赏彼此的美德而成为了朋友,假如有一天那人行尽恶事,你就不会再想和他做朋友了,因为对方背离了你们原本共同信仰的‘善良’。”
伊瑞丝将魔女苍白的双手安放到自己的掌心上方,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我们一开始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呢,魔女小姐?
“因为我们有了一份‘相同’,那就是要走完同一条道路。
“我们是因为共同的使命成为朋友的。”
现实里所谓的共同使命会具体到某份责任、某个理想、某种对特定对象的期许,譬如宣传同一份理念、建设同一个国家、实现同一种理想社会架构,但在简陋的比赛里,它被具象为一条真真正正的道路。
这条路上有相互陪伴的温馨,也有刀雨火海的险要,但同行之人会坚定地把彼此送到道路的终点。
“而现在,你告诉我,你打算放弃你的使命,浪费我们所有人这一路上的努力,以此来实现你的私愿?”
在那一瞬间,这里寂静得让伊瑞丝只能听到魔女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外面有风。”
莱兰德·维格拉斯站在门的下方,喟叹道。
在伊瑞丝听来,这是他依旧打不开门的意思。但这句话不知给了魔女小姐什么触动,原本只有三两滴的眼泪顿时如同泄洪一般哗啦啦流下,顷刻间她就哭成了一只小花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们强行留在这里,对不起……”
好像一个闷闷的罐头一下子爆开,伊瑞丝被对方爆发的情绪稍稍震住了一会儿,在周围人的眼神示意下双手捏住她的脸:
“一会儿再哭,我们要没时间了——”
魔女小姐将她满是泪水的脸庞仰起,稚嫩柔和的嗓音中蕴含难掩的悲伤:
“旧世界的支柱坍塌殆尽时,新世界的大门会向你们徐徐开启。”
众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
只要等倒计时结束,刀子雨开始下的时候,门就会打开了。
厄尼斯特缓缓擦拭着染血的法杖,他知晓将魔女从即将坍塌的吊桥带到圆木片上、在她站在随意漂流的圆木片上离众人越来越远时一把将她拉回来——这些行为,都是抽象的“纠正”的具体表现。
友情道路上支撑着双方的往往是共同的信念——当你悖反了信念,真正的朋友会拼了命也要将你拉回正确的路途上。
而说实话,个人完成这些行为对个人并无意义,这份意义的作用对象是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