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筱筱指着围墙骂道:“程争夕!你又想一个人搞定,翅膀硬了是吧!”
“师傅,”程争夕拉长音调,一脸无辜的神色:“真是不小心,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进去看看情况就过来。”
程争夕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佯装轻松的对围墙外的柳筱筱说道,径直就向学校的教学楼走过去。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全然变了一个模样,眉头微微蹙起,那双一贯明亮的眼眸暗了暗,露出几分视死如归的神色来。
越是靠近这地方,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程争夕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魇祟的东西会冲她而来,但也许是由于她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喵喵口中的,能够滋养万物的神愿之力。
尽管这听起来有点中二,但程争夕自小到大都坚信,这么一副听起来牛逼哄哄的特殊体质,就注定了一些事:她是要拯救世界的。
然而,自命不凡妄图拯救世界的中二少女还没开始拯救世界,就有无辜者因她而险些丧命了。
程争夕捏紧自己藏在衣袖里的符咒和招魂幡,警惕地穿过灌木丛,朝着那栋静谧的教学楼一路走过去,天地之间只有那么几只乌鸦盘旋在教学楼的上空,呕哑嘲哳地啼鸣着,叫的人心慌。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一只手忽然缓缓靠近,只一瞬,程争夕就感觉自己命运的后脖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
封狐一手拎着她的衣领,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你又想一个人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再次阴魂不散的从背后传来,程争夕仰天哀嚎一声道:“你怎么又出现了?”
一回头,果不其然再次对上了那张狐狸面具,她没好气道撇撇嘴道:“能干嘛?当然救人啊!”
封狐揪着她的衣领,任程争夕如何动弹都无法挣脱。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道:“你不该来这里。”
程争夕冷哼一声,嘀咕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一辈子做圈起来的温室花?”
他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是拽着她那件宽大的校服就要把她带走。
“放手。”程争夕不情不愿地被他拽着走,特别像一位被教导主任抓包的问题学生。
“不放。”他固执的答。
程争夕咬紧牙关,使出全力不被他拽着走,“你在病房里和喵喵说,这件事和我有关,那我就更应该去救她。”
封狐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严肃的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出危险呢?”
“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不是吗?警察办案抓凶手也有危险。但不能因为风险,就放之不顾,更何况,这件事,如若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安心的能置之不理呢。”
她边说边脱下了封狐拽住的肥大外套,有理有据的跟他辩解道。
“按你所说,魇祟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当诱饵辅助,你来主c,我们搭档,斩妖除魔不是手到擒来。”
“而且,我能听见一些连你也听不见的声音,就像现在——何露她在呼救,朝我呼救。”
程争夕指着教学楼深处传来的隐约哭诉声,对眼前带着面具窥不见神色的封狐,义愤填膺地发表了一通她非来不可的演讲。
封狐听完她的中二发言,抬起手,为她鼓了个掌,“说的好。”
程争夕眼眸一亮,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道:“鬼差大人,那么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封狐两指捏诀,施了个法术,程争夕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
“封狐!”她气的咬牙切齿。
封狐淡淡的道:“我也算是你半个长辈,别直呼我名。”
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动之以情。
程争夕逼出几滴货不真价不实的眼泪道:“要是因为我,何露出事了,我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你让我参与一下,我也显得没那么内疚是不是。”
“我术法学的那么好,足够自保。更何况还有你留的护体狐火,你也在我身边,我能出什么事?”
封狐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会想办法救她,但你,不行就是不行。”
“就算要死的那个人是我,你也不能涉险救我,明白吗?”
在这种事上,这位神秘的鬼差似乎格外的执拗,执拗的像一本古早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程争夕常常觉得这种贴身保镖式的强硬保护土的掉牙——完全阻挡了她发光发热拯救世界的机会。
她不想做高墙垒起中的公主,她生来就该是披荆斩棘的骑士。
绝不是现在被五花大绑牵着走的螃蟹。
这种壮志未酬的憋屈感觉,以至于让程争夕看着封狐的后脑勺都有了几分气恼。
她恼怒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也就是在这时,封狐像是感受到什么动静,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松开了绑住她的绳索,沉声道:“小心。”
程争夕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周围一切如旧,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颗被自己踢开的小石子上。
两个人如临大敌了一会,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封狐有些尴尬的咳了咳,道:“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程争夕白了他一眼。
封狐严肃的揪起她:“走走走。”
程争夕的脚尖都在用力的拒绝:“不走不走不走。”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彻在学校的广播。
封狐又忽然一个转身,召出狐火围绕在程争夕身侧,一副要和什么东西生死决战的神态。
程争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应当是原先学校设定上课的铃声。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封狐的肩膀,“哥们,别一惊一乍的。”
封狐连忙正色,冷酷的反驳道:“谁一惊一乍的了?我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一阵喧哗之声。
“哇——哇——”
乌鸦的嘶哑啼鸣再次从上空传来,程争夕仰头看去,原先的三两只零零散散的乌鸦变成乌压压的一大片,成千上万只,围聚成一圈,在空中盘旋,上下飞舞,就像是在跳着一场祭神的巫舞。
程争夕的眼睛再次瞥了一眼腕表,这时腕表的指针已经不再动弹,时间也好像在这个梦境之中凝滞。
入梦原来这么容易。
封狐脚下结阵,就要将程争夕给送出去,然而这次却于事无补。
程争夕拍了拍手,露出一副得逞的笑:“都进来了,哪有出去的道理。”
封狐不依不饶地就要再次揪起她的衣领把她往围墙那带,两人刚走两步,眼前的场景就一再变幻,变成了学校操场中央的升旗台。
程争夕宽慰他道:“别试了,这是梦,不找到梦的终点,我们是走不出去的。”
封狐有些气恼的道:“程争夕,你安分些是会怎么样?”
程争夕则一脸若无其事的轻松。她仰头看了看升旗台上空盘旋着的那片密密麻麻乌鸦,恍然未闻封狐的指控,“你别说,她这个梦,还挺独特的。”
封狐冷哼一声,“独特?”
程争夕指着天空上的飞鸟道:“避避吧,这么多鸟,我总觉得他们会随时降下甘霖。”
她先行一步朝着学校的教学楼走去,封狐紧追不舍地跟在她身后。
在踏入教学楼长廊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长廊。天地之间的光暗了下来,将这片长廊浸染的一片漆黑,长廊两侧是许多扇老旧的木门,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教室。
“程争夕,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严肃的跟在她的身后强调。
程争夕掏出一面招魂幡,在这条长廊的入口做下标记,回头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带着生离死别的绝决:“如若今天我遇到什么事,你不要救我。”
程争夕嗤笑一声,“你能不能换个新花样,这话我都听出茧子了。”
封狐沉声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
程争夕回头看向他那张狐狸面具,十分郑重的回应他:“那我这次也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郑重的向你起誓,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拍照合影留念,绝对不会出手相助。”
她伸出自己的手,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还是这种比耶的合影,你知道吗?”
“拉钩。”封狐伸出手来。
“你幼不幼稚。”程争夕颇有几分嫌弃的看向他伸出的小拇指,虽然嘴上说着嫌弃,还是将手靠了过去,极其敷衍的和封狐拉了个钩。
“你死了我都不看一眼的。”
封狐略微放下了心,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程争夕的眉头微微扬起,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鬼差大人,啧了一声道:“有时候我真挺好奇的,听我爸妈还有筱姨说的你,都挺正常的。怎么到我面前,你就好像有那个...”
大病。
封狐打断她,面具下的脸流着泪,咬着牙道:“别好奇,别打听,好奇害死猫。”
程争夕:“......”
很好,很冷酷。
符合他一贯贱人的作风。
封狐又道:“我只是单纯的想安安静静一个人死。所以我要是遇到什么事,让我安安静静的去死。”
程争夕呵呵笑了一声,“你放心,我绝不替你收尸。”
封狐再次强调:“我是你爹妈的朋友,你不能喜欢我。”
程争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恶心我,喜欢你我倒八辈子霉。”
他到底为什么会自恋自己喜欢他啊?
程争夕不想和封狐再说任何一句废话。
此时封狐的身影显得十分沉寂,沉寂的像一副行尸走肉的尸体,没人知晓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某个蠢狐狸实则暗自在心里流泪,在心底抓狂,在心底阴暗爬行呐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早知道死了算了,她就不会喜欢我,不会因为救我回到过去。
烦。
烦烦烦。
烦烦烦烦烦烦。
杀个魇祟助助兴吧。
程争夕没理某个在心底苦情戏的悲情男主,她掏出一张符咒,那张黄色的符纸一下飞向空中,往一道房门飘去,稳稳落在门把手之上。
程争夕停下脚步,看着上面熟悉的班级,七(5)班。
心中的猜想一下子得到了证实,她叹了一口气,握紧门把,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