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第二天,程朝朝起了个大清早,又或者她根本没睡。
分别的第三天,程朝朝站在那扇被锁住的门前,发呆了整整一下午。
分别的第十六天,程朝朝从电视机后面掏出了钥匙。她做贼似的地打开了那扇门,从书房里拿出了一本小小的日记本。
程朝朝发誓,她就要这么一本日记本就好了。
程朝朝砰的一声关了门,这一次索性将钥匙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打包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
翻开那本笔记本,上面有程朝朝从前写下的——记住周越楼的一百种方式。
1.一起去吃周玉姐(姑?到底怎么称呼啊我丢)做的饭。
程朝朝把那页纸划掉,重新写了一张——忘记周越楼的一百种方式。
程朝朝不会忘记周越楼。
她叹了一口气,把忘记涂掉,又换了一页——更爱自己的一百种方式。
试着做些简单的饭菜、试着去做兼职、试着静下心来读书、试着去做志愿者或是支教,总而言之——让自己忙起来吧。
程朝朝决定,每当她做成一件事,就奖励自己打开那扇门,拿出一样东西。
在下次相遇之前,变得更优秀吧。
*
分别的第一个月,程朝朝打了一通电话给学校里的江吟。
她又给遭遇变故的周玉发去了短信。周玉有些伤感,却还是热烈地欢迎着她前来拜访。
程朝朝敲了敲周玉新家的房门,她有些憔悴地过来开了门,屋子里有个小娃娃哭闹的声音。
周玉的面色苍白无力,三十多岁,在得知丈夫罪行下产子坐月子,也难免不憔悴。
程朝朝带着给小孩的玩具,开口还是不知道该叫姨还是叫姐还是叫姑。
想了想,程朝朝叫回了原本的称呼。
“房东太太。”
她格外强调了太太那两个字,果不其然,周玉的眉头微皱,又舒展而开,“许久不见,都生疏了,你知道我……”
程朝朝连忙改口道:“抱歉啊,周玉姐。真是不好意思,大老远过来让你忙活。”
周玉笑道:“这有什么。”
程朝朝在逗着那个小婴儿玩。初生的小婴儿像是对世界格外好奇,总是抓着程朝朝的手不放,咿咿呀呀大叫着。
周玉穿着围裙,在厨房做着熟悉的饭菜。
程朝朝看向周玉的背影,“周玉姐,他有名字了吗?出生快两个月了吧。”
周玉默默道:“秦千帆。”
程朝朝又道:“小名取了吗?”
周玉抽空回了一句:“帆帆吧,没怎么上心。”
程朝朝笑嘻嘻的道:“我给他取个小名吧。”
周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意融融地望了过来。
程朝朝乖张道:“叫他岁岁吧。”
“千帆历尽,岁岁平安。”
周玉脸上的笑一瞬僵住。
程朝朝狐疑道:“周玉姐,这个名字不好吗?岁岁平安啊。”
周玉尴尬的笑道,“不太喜欢平安这个词。”
程朝朝面上露出一丝失落之色,坐了下来。周玉做好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程朝朝终于尝到了她在往世中魂牵梦绕的厨艺。就像周越楼说的,周玉做的饭确实很好吃。
周玉坐在她的对面,正在仔细地给婴儿喂食。
秦千帆被周玉养的很好,白白胖胖。
“周玉姐,这两个月你肯定很不好过吧。”程朝朝向周玉投去关怀的眼神。
“好过不好过,日子都得继续过对不对。”周玉摆弄着秦千帆的小手,秦千帆傻呵呵地笑了。
“你还记得我们先前在电梯遇见的那个奇怪女人吗?”程朝朝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
“你说她?怎么了,朝朝?你被她缠上了?”提起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周玉有些慌忙,抱紧了手里的小千帆。小千帆被她手勒的有点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么一声婴儿啼哭把周玉吓了一跳,周玉又像一瞬踏实了心,哄着小娃娃道:“没事没事。”
程朝朝依旧低着头,“遇到点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程朝朝悄悄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眼泪汪汪道:“那个女鬼好像缠上我了,总是大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什么的,可吓人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报警吧,别人当我疯了,只说14楼那个女人早就搬走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周玉姐你会相信我了,毕竟你和我一起遇见过她。”
程朝朝边说边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周玉连忙给她递了递纸。
“一开始,这个女鬼只是在电梯等我,后来越来越过分,上门、敲窗、说不定,她今天还跟着来了这,我寻思着,想请个大师去屋子里驱驱鬼。”
周玉吓得结结巴巴,“那你有认识的大师吗?”
程朝朝点了点头,“一方面我想毕竟是你的房子,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一直想着,但听闻你家里出了变故,你又生产没多久,不好打扰。”
“另一方面,大师嘱咐我,一定要将房东请到场。毕竟你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大师说什么有些仪式需要你亲自去。周玉姐,你帮帮我,毕竟我也是住进你房子才撞到她!”
周玉抱着秦千帆,磕磕绊绊道:“可我这几日有些忙的走不开了。”
程朝朝哭的愈发大声,抽噎道:“实在没有办法了,大师说我厉鬼缠身啊,她认准了我!周玉姐,你就帮帮我吧。”
她说的声泪俱下,这么多天流不出来的泪一瞬在周玉面前哭了个痛快,滔滔不绝,呜呜咽咽,好像她真的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拉着周玉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撒开。
周玉暂时把小千帆交给了邻居大姨照料,无奈跟着程朝朝回了旧小区。
周玉和程朝朝推开门的一瞬间,就见对门那扇大落地窗上挂着一面大镜;门口也对放着一面镜子。房内用红绳绑着五帝钱,一把插满五色道教令旗的太师椅上用红绳正悬了一把剪刀,太师椅正对着柳筱筱搭出来的祭台,上头摆着一座慈眉善目睥睨的观音佛像。
“大师?准备的如何了?房东我已经请过来了。”程朝朝对着那边的柳筱筱说道。
柳筱筱身着道袍,低头划燃艾灸条,慢慢走到程朝朝和周玉两人身侧。她缓缓绕着二人转了几圈,沉着脸蹙了眉,艾灸的味道扑面而来,刺激的周玉捂住了鼻子。
“这是?”她连忙问道。
“别动!”柳筱筱厉声打断,掏出一张符咒贴在周玉身上,谁知那张黄符竟然一瞬熊熊燃起!
柳筱筱一瞬往后退了两步,利落拔出腰侧桃木剑,直直对着周玉和程朝朝二人。
“好浓的鬼气。”
周玉吓得一激灵,还没开口,那边程朝朝就眼泪汪汪道:“大师!你可快救救我吧,她指定还跟着我呢!”
周玉颤抖着身体,跟着程朝朝看向那边如临大敌的柳筱筱。
柳筱筱叹了一声气,对上了周玉的眼神,“你是这屋子的房东?”
周玉点了点头。
柳筱筱掐起手指,又掏出一个龟壳卜卦,眉头皱的更深,一言不发地将周玉请坐于那边太师椅下。
程朝朝面露担忧之色:“大师?这是何意?”
柳筱筱道:“此鬼怨气颇深,恐怕要大费周折一番。我且尽力试试吧。”
程朝朝仿若一瞬天塌了,哀怨道:“那大师你有几成把握?”
柳筱筱抿着唇,“这不好说。”
周玉猛地就要从那把太师椅上弹起,一抬头看见自己头顶的那把剪刀,正闪着寒光,把她吓得又瘫软在那把太师椅上。正门和窗前挂着的大镜子,正对太师椅,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镜中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那为为为何是我来坐这位子?”
柳筱筱点了三根香放于额头,对着祭台上的佛像深鞠一躬,庄重地将线香插入香炉,在太师椅周围点了一圈烛灯。
“你先前可有供奉观音?”
周玉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观音像可有道人开光?”
昏暗的房间内,烛火摇曳,两面镜子反射光线,愈发映的祭台之上的观音似笑非笑,浑身发着幽冷的寒光。
“开光?我并不知晓这些,但我每日都有上香。”
“那便没错了,周玉,你先前供奉了不少观音像吧。”
柳筱筱理了理自己的道袍,“供奉神像势必挑选一良辰吉日,请神开光,然后才能正式设灯、上香,未经道人开光的神像仅仅是工艺品,一旦开始供养香火,不但神明不领情,还会引来冥界众生前来领取香火。那女鬼,便是馋着你先前供奉的香火,这才落脚于此。”
“又因那女鬼死状极其惨烈,胎死腹中,怨气缠身,你供奉的偏偏又是观音像,观音求子,这可算是触了她的霉头。故而今日,我才让程朝朝请你前来,若是长期以往,这恶鬼势必反噬你。”
周玉早就吓得面如土色,说话也语无伦次,“那便劳烦大师了。”
柳筱筱祭出桃木剑,倒了一杯酒,点灯开坛。
“正阳明堂,太极至道,先天神明,三界轮回,开灵接化,万物归一。”
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沾了一点杯子里的酒,两指捏过黄色符纸,指尖便跃出一道蓝色的火焰,直直将符咒烧成灰烬,柳筱筱将灰烬拌于水中,递给了周玉和程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