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被霁凉握住腕子的姿势,罗华也反手拉住霁凉的袖摆。
二人于知府漫步,越过大门,内里别有乾坤。
漫天的火红绸缎映入眼帘,清澈的湖泊里倒映着红云,着实令人诧异不已。不过将将入秋,庭院里的树叶却意外飘零。
幸而,有人精心布置。只见光秃秃的枝干上缠满了红丝飘带,一棵一棵的老树宛若月老门前的姻缘树。喜庆的火红色连接天际,随风翻滚,也别有一番特别趣味。
“这府邸里倒也有妙人。”霁凉不禁感叹。
这里的树木虽不如月老门前的那株灵力充沛,却是一棵连着一棵,异常壮观。
不过,这景也只是人间少见罢了。
“霁凉,你还未曾告诉我,玉观音为何能让我们进来。”罗华一个箭步跨去了霁凉的身前,清澈的双眸映在霁凉的桃眼里。阳光透过火红的薄纱照上了罗华的发,七彩的宝石折射出绚丽的光。
罗华姿态随意,他不待霁凉说话,抢先作答:“莫不是霁凉暗中请来了真观音,悄悄施了法?”
他是往后倒着走的,脚后跟踩在鹅卵石上,发冠上的宝石来回摇晃。
霁凉担心他摔倒,反手将他的腕子握得更紧。
他轻轻一点罗华的眉心,笑骂:“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观音的信徒众多,哪里来的闲功夫管我们的小事?”
被霁凉点到的地方不痛,眉心残留了他手里的温度,痒痒的。
罗华不解,歪着头疑惑地看向霁凉,用纯真的语气开口:“倘若不是观音施法,那霁凉你是如何做到的?”
霁凉摇头失笑,没有直接回答罗华的问题。他伸手指向庭院里的其他人;“你瞧瞧他们,心里感觉如何?”
火红的绸缎翩翩起舞。忽然,有一缕飘带绕上了霁凉的手指,风吹散不开,像火舌抵死缠绵,衬得手指愈发洁白,丝带红若染血。
罗华顺着霁凉手指的方向一一望去。
只见一中年男人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他来回踱步,也不知道是在计较些什么。
霁凉食指微动,飘带便从他的指尖滑落。白光一闪而过,中年男人的声音在罗华的耳边响起,带着痛苦与焦虑:“我虽是知府老爷的远亲,却常年不与他相见,好容易千金出嫁,才有机会见上老爷一面,我该怎样同他借钱还我的赌债?”
另有一人也是笑着的,只是皱纹爬满他的脸颊,棕黑色的皮肤像干燥龟裂的土地。
“这可如何是好,还未收获,地里的庄稼却都早早枯萎,漫漫长冬百姓们该怎么度过啊!倘若要知府大人开仓放粮,也不知他能否答应。”
“唉!儿子今年没考上秀才,今日前来,也不晓得能不能给他求个一官半职。”
……
“这便是我眼中的世界。”
只消霁凉的一个小小法术,便能叫这庭院中的所有人吐露心声。他们心口不一,各怀心思,都让霁凉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树上的火红绸缎随风飘扬,无忧无虑,不知缠上了谁的发,模糊了谁的眼,它们不懂众人心中的万千思虑。
思虑这种东西,就连罗华这初生灵识的花,也是有的。
这些人笑得太假,就像大街上小摊贩卖的假面道具。
“霁凉,我看他们笑,总觉得心里很难受,他们并不是真的替出嫁的千金小姐开心。”罗华眉头紧锁,直叫看的人也不好过。
“是。”霁凉满眼笑意地看着罗华,“你的感觉没有错,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还能感觉出什么?”
罗华听话地看向周围人,眉头紧锁。他们或立或坐,虽是满眼的火红喜庆,而愉悦之意却不达眼底。
“他们心不在焉,每个人都不是为喜宴而来。”
霁凉闻言,笑意更甚,眉梢的朱砂竟比那飘扬的绸缎还要红艳。
他抬手拨开殷红的轻纱,抚顺罗华被风吹散的发:
“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答案。”
微风拂过,轻纱后的薄唇若隐若现,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
“众生忙碌,于世间苦苦挣扎,全都逃不过‘钱财名利’四个字。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偏偏大多数人都执迷不悟。”
一旦他们参悟了其中的道理,或许也就离“无拘无束”不远了吧。
罗华似懂非懂,可这与观音像又有何干系?
“那您先去坐着,下官还有的忙,招待完贵客便去陪您!”堂中突然传出来了一道人声。
紧接着又走出来两人,前头那人头发灰白,五官方正,正气凛然,是典型的官相;后头那人停在门口,不惑之年,宽额圆肩,弯腰作揖。
霎时间,庭院里落针可闻,众人恭敬异常。
头发灰白的老头子旁若无人地穿过红纱树林。霁凉二人隐在人群之中,只听他们悄声念叨着,巡抚大人。
想来,门前作揖的便是这家的主人知府老爷了。
“我们去别处转转吧。”趁着聚集的人群还未散尽,霁凉带着罗华离开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