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各家各户开始忙年,今年忙年不同于往年,舂碓拐磨的少了,大多数人家去了大队机米厂,也有舍不得加工费的,起早摸黑去陈队长家拐磨舂碓。
赵妈妈一大早上就喊醒忠礼,抬了两笆斗稻,一笆斗小麦以及半笆斗早已酥好的糯米上船。忠礼早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地撑到机米厂,按照赵妈妈的话说,早去早排档,机粮食的人家多着呢。机米厂在涧河堆上,忠礼到的时候,前面已排了十几条小木船了,船刚靠停当,赵妈妈从岸上走来,对忠礼道:你回去吃早饭,我在这儿等档,你早些过来,顺便把小五子也喊来。
忠礼回家洗脸吃早饭,喊醒了忠信,忠信答应却不起床,头蒙在被窝里,忠礼吃好早饭,准备上机米厂了,再到房里喊忠信:你再不起来,妈回来又要骂你了。忠信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脸也不洗,揉揉眼睛喝了一碗粥,兄弟俩抄小路去了米厂。赵妈妈虽是荡口人,年轻的时候用过大船,可不会撑小船,船在河中间打转,就是不前进,前面的人机好粮食,上了船,离开了码头,后面的一家便向前进了一船档,再后面的船依次向前一船档,赵妈妈不会撑船,手拿篙子,站在夹舱上干着急,后面的人要满档,她又不让,跟人家口角起来,心里还骂着忠礼:噇顿早饭这么大工夫,就是六大碗也吃过了。眼睛不停地向路上张望,看见兄弟俩人影从麦田里走过来,便大声喊道:快些个,迟了挜不上档了。忠礼急跑几步,上船捅了船档,直到中饭时才机好回家。
生产组里没甚农活可做,队里扚柴割柴的活儿又干不来,文巧在家闲着没事做,士英让她做蒲包打箔子,夹一梱蒲找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做包为隐身符,几只蒲包能做到天晚,中饭都不回家吃。叫她打箔子,一站到箔机丫子旁就瞌睡,用赵妈妈的话说:半天半也看不见柴动一下,紧干好呢,这么大侠子,稂不稂莠不莠的。士英对忠仁道:你又不管管她,一直惯着她,怎么弄呢,叫她学手艺也不肯学。忠仁道:才离书房门,哪会做生活呀,再说了,才十六七岁,哪能做得动生活。士英道:十六七岁还小呢,我像她这么大,拉犁筑垡,罱泥挑渣,那样不做呀。忠仁道:不能跟你那会儿比。
文巧蹲在家里,妈妈会嚼她,想到她二爷家去玩一趟,她从三爷忠礼那里打听到二爷家的住址,又同三妈秀萍借了两块钱,趁妈妈不在家,换身衣服都不拿,只告诉奶奶一声:奶奶,我去城里二妈家了。赵妈妈道:你这个小猴子,胆大呢,一个人摸到城里去,万一摸没得了紧干好呢。文巧道:只要有个地址,还能摸不着吗,问人包,舌头打个滚,问人不折本,我又不像你,死脑筋。赵妈妈道:你妈晓得你进城去了,回来不打死你。文巧道:奶奶,到时候帮我说说好话,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赵妈妈道:你哄我没用,你妈又不听我的。文巧道:一大家子,你是家主,哪个不听你的。赵妈妈道:奶奶不用你架,不穿你高木趿子,你都不听我话了。文巧道:我得走了,我妈回来我就走不了了。赵妈妈道:那你路费钱哪来的?文巧道:三妈的。赵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两块的票子,递给文巧,说道:奶奶晓得来回路费还得一块大几呢。文巧推过奶奶的手,不肯要,道:我到二妈家,二妈肯定给钱给我的。边说边蹦蹦跳跳出了家门。
文巧进城几日,玩得很是开心,大有乐不思蜀之意,又害怕玩了时间长了,回去挨嗲嗲妈妈的训,想还是回家为好,临回前一天,巧云给她买了一套时兴的衣服,又买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带回去妹妹弟弟们分了吃,又捎回几十块钱给奶奶,向道她:你跟奶奶说,我们今年过年不回家了,厂子里比较忙,过了正月回去看看,让奶奶多多保重身体。又嘱托她:你这么大人了,要帮奶奶干些家务活,奶奶岁数大了,有些事做不动了。文巧点头应允,等她回到家里,早已把二妈的话忘到溜沟西里去了。
文巧回到家里,少不了被妈妈士英训了一顿,赵妈妈早已护了过来:要过年了,说侠子做什么?又不是到别的地方去玩的,她二爷家怕什么?士英看不惯奶奶掼侠子,又碍于她是长辈,不好与婆婆顶撞,淡淡地回句:要你掼得不上线了。
吃晚饭时候,忠仁回家,士英道:你一天到晚猴在荡里,又不管管你家闺娘,天天在外面疯尸,快野得了。忠仁问文巧:你怎尼又惹你妈生气了?刚端起晚饭碗的文巧,听嗲嗲问她话,回道:没有。忠仁道:你这么大人了,也该帮家人做做事了,说你屡教不改,连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你到底想玩到哪一天?文巧不作声,你看忠仁平时对她嘻嘻哈哈,但脸拉下来,文巧还是怕的,文巧吃了碗粥,放下碗,忠仁又道:叫你学手艺,蛮好的嘛,你不学,做生活怕重,什么事情适合你做呢?到你四爷厂子里当会计去,每天记记账,人多又热闹。小丽道:厂子又不是忠志开的,哪那么容易说配个会计就配个会计的。忠仁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忠礼道:巧儿才十六七岁,委实也太小了,我看你不如去复读,然后考个卫校什么的。忠仁道:她呀,玩心重,更学不下去。文巧道:我想念书呢,我们班上一大半人留级的。忠仁道:你想念,过了年叫三爷到学校说说看。忠礼道:这个没得问题,过了年我就去找王校长。
一家人又谈起忠义不回来过年的事,赵妈妈脸色沉下来说道:一个个过年都不回来了,二闺娘都两三年没回来了,还是老三结婚回来的,文昊都假三岁了。小丽道:要她回来做尼呀,我们不会吃呀。秀萍道:他四妈说得对唉,回来你要忙给他们吃。赵妈妈道:一大家子在一起过年不热闹呀,少一个终归不好。又对忠志道:你信回给玉莲了?忠志道:忙忘得了,明天去公社呢,顺便寄过去,再把她汇过来的钱取出来。赵妈妈道:你回给她说,妈着气了,明年过年再忙都要回来。忠志答道:我晓得了。士英道:你想她来家,就发个电报给她,还赶得及呢。赵妈妈道:她信上不是说了嘛,她公公有病住院了,她那个店里又忙。士英道:借口终归有的,哪家到过年不忙呀,还是不想回来,也难怪,拖家带口的,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赵妈妈道:就是的,今年子就算了,明年早些个写信给她。
今年过年与往年差不多,无非是老风俗,三十晚上贴对子,初一早上庄子上人相互拜年,男人们打打扑克喝喝小酒,女人们则串门子拉呱,尽是些生活烦事,不能一一叙来。
开了春,农田里生活多了起来,赵家所在的生产组小麦长势最好,士英秀萍带着组里的妇女下田除草。文巧到底还是去上学了。忠礼同王校长打了招呼,插班初二(三)班。文巧读书还算上进,才进去几天,老师反映上课比以前认真听讲,毕竟上过初二的,有了基础,稍微用点心,成绩不会差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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